“自小的习惯,但……”
“刚刚那碗确实没问题,可这碗就不一定了,你再喝半碗我才可放心。”
窫窳的脸色变了变,但还是没有多说,又喝下去半碗。
“这碗沾过你的气味了,你再盛一碗用汤匙喝,我再喝。”
之后念因又挑了许多不满,就这么折腾了下去大半锅,念因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他带着恨意的人,吃着不喜欢的东西,心里有着莫名的畅快。就好像自己这些年都因为窫窳的习惯,不得不一直吃素一般。
念因忽然觉得,占有首领之位,占有那些位高权重人的肉身,占有宫室,占有那些衣服吃食能有什么趣,不如占有眼前这个人,让这个人以后像自己一样活着,只能吃自己喜欢的,穿自己喜欢的,做自己喜欢做的。
“你叫什么?”窫窳喝下去大半锅并不喜欢的鱼汤后,终于向念因问了个问题。
念因挑眼笑了笑,指了指汤锅:
“这是什么鱼?”
“大约是鲶鱼吧……”窫窳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从泉水中捉到的,看起来和鲶鱼有八分相似。”
“鲶鱼啊……”念因小声重复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鱼汤,那般鲜美是他从未想过的,而后抬眼说道,“我叫念因。”
起初不过音似鲶鱼,随口而取。只是那时他还不懂——
一念而起,因果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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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因在之后的几天尝试过多次,可自己的法力无论如何让都施展不出来,想来是一次性吸食了太多,导致自己的法力被反噬了。
他们外面的泉水是魔族领域中的乌冥泉,泉水有疗伤的功效。
念因倒也毫不着急,他那日临走前说废除奴隶与斯子斯女的制度,不过是觉得为了自己痛快,并未想过以后要怎么做。
至于魔族现在是不是混乱一片,有没有人趁机篡位,那些奴隶究竟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关于活下去这件事,自凭本事,他长这么大,也没见有谁来帮过他。
窫窳白日就出去找魔族宫室的方位,念因一直一口咬定自己也不知道,窫窳就也没在问他。
所以念因干脆就安心在这山洞呆着了。
再说,更有趣的不就在眼前么——
“我看见黑色就难受,”念因侧卧在床上看着还在为他烤鱼的窫窳说道,“不如你把衣服变成大红色吧。”
“我换成蓝青色可好?”因为念因说法术做出来的不好吃,窫窳不得不盯着烤鱼,头也没回地说,“红色于男子而言,着实……”
窫窳话音还没落,忽然肩膀一重,转头看去,念因袍子大敞着,露出胸膛。
“那你看看,我是男子么?”
窫窳赶紧把头有转了过去:
“我知你是男子,只是我是在不大习惯……”
“除了红色,我看着都难受。”念因半靠着窫窳的后背,蹭了蹭自己的指甲。
“那你稍稍退开些……我……”
“不用,你就这么施法换了吧,”念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窫窳好像很不习惯和自己有肢体接触,“我靠会省力,一会一起吃鱼。”
过了半晌,念因再转过头瞥了一眼窫窳,看到身形有些魁梧地男人,被包裹在红色的长衫里,脸色有些不自然地烤着鱼,着实有些舒坦。于是干脆坐在了窫窳的肩膀上,身下人也不反抗,念因总有一种自己胜利的愉悦感。
夜晚略寒之时,念因看准了窫窳不喜与人肢体接触,就口口说着自己体弱怕寒,石洞地面太硬,硬是把窫窳当做肉垫。
窫窳实在受不住念因瞎折腾,就干脆把上衣脱了,趴着身子,让念因睡在自己的背上,再用法力维持体温,给念因取暖。
“傻子,”念因躺在窫窳背上,一手顺手捻过一撮窫窳的头发,“你陪我说说话。”
“我……”窫窳犹豫了半晌也说不出个什么,“我不善与人交流。”
“话有什么不会说的,”念因拽了拽窫窳的头发,惹得窫窳吃痛地闷哼一下,“我七八岁才会说话,现在不也能说。”
“我……我自小并无人与我说话。”
念因忽然愣了愣,他以为窫窳为神,他父亲还是上古神,定是自小就备受关注,什么都能得到,身边有数不清的人簇拥着。
“你父亲呢?”念因松了松窫窳的头发。
“自我有记忆,我父亲并不亲近我,见面都很少,母亲生下我就去世了。我住在极北的山洞,只有雪,没有人。”
念因抿了抿嘴,窫窳为什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心里有些怪怪的,但念因也不知道这种情绪叫什么,侧头看向外面,有泉叮当,星子滑落。
“那曲儿会唱么?”
“不会。”
“可我想听。”念因翻过身,胸膛贴着窫窳的后背,“我教你一遍,你学着,以后都得唱给我听。”
“嗯。”窫窳闷着声说道。
但是其念因会的也不多,他自小便不被允许多说话,更不要说听曲唱曲了,只是每年有魔族高位之人娶亲他作为首领的孙儿,还是要去的,礼成时总会唱一首歌,词好像是——
“先于吾行,昼夜佑卿——”念因哼了一句,而后戳了戳窫窳的后背,“学着唱啊。”
“嗯……”窫窳深吸了一口气,背部有些起伏,而后浑厚的声音和着念因清脆的声线,“先于吾行,昼夜佑卿——”
“并足远恒,与君共生——”
“并足远恒,与君共生——”
“……——”
那夜星草皆卧泉边,礼成之歌,晃过了一整个黑穹。
第94章 念因(六)
可悠闲的日子总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魔族那些高位的子嗣亲眷终究还是搜寻到了乌冥泉外。
那天窫窳又出去找宫室了,念因正在洞中盘算着晚上再让窫窳干点什么时,洞外就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念因走出洞外,就看到低崖下泉水旁,一群人正气势冲冲地对他喊着:
“你个疯子,居然敢害我族人!”
念因打了个哈欠,靠在洞口:
“吾是你们的王,吾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过一个斯子, 你若是听话些,我们看在老首领的份上,也就留你个位置,可你居然胆敢干出这般事!”
“吾不过和你们一样,补魔罢了, 且, ”念因眼睛眯了眯, “吾那日说了,魔族再无奴亦无斯子。”
“你和我们一样?哈哈哈,你们听听,这个斯子居然说他这个傀儡能与我们的身份一样?”
“真是可笑至极,魔族谁不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窫窳,老族长就是当个玩宠一样养着你。”
“大家瞧瞧, 这斯子怕不是被魔力反噬, 连从那下都下不来了吧?”忽然人群中一个人高声说道。
“是啊是啊,若是他真的补魔成功了, 定是比老首领法力深厚,可现在你们可有谁感受到什么气息?”
“没有。”
“没……”
“趁还有点姿色,不如好好伺候我们,我们还可留你条命。”崖下之人笃定念因并无法力,于是更加放肆道。
“哈哈哈哈……”
“想要吾伺候你们?”念因不怒反笑,一双眼睛挑起,“你们倒也算算自己的命够死几次的。”
虽说念因确实半分法力都释放不出,但他自幼时那一次之后,就再不知恐惧为何,也在不肯与人示弱半分。
于是他纵身一跃,就向下跳去。
落至半空,念因忽觉身子一暖,而后就听到一声长啸。
他睁开眼睛,只见窫窳青雾缠身,一双眸子不似平日的黑色,而是猩红,继而眨眼的功夫,刚刚几个妄言之人就被直落而下的火焰烧得只剩灰烬。
“是谁……”剩下的人声音有些颤抖着说着。
念因和窫窳已落到地面,念因跳下,走到那些人的面前:
“吾的仆从已可将你们烧成灰烬,你们可还想要吾来伺候你们?”
说罢,念因抬起手,还未待他手落下,那些人就都作鸟兽般逃窜。
念因没有再追,而是踱步回到窫窳身侧。
“困了,我要回去睡觉。”
“你果然是我的兄长。”这一次窫窳没有依着念因,而是按住念因的肩膀,低着声音说道。
“你刚刚听到些什么?”念因反手握住窫窳的手腕,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
“都听到了。”
“那为何不早些出来。”念因的眼睛眯了眯,他发现自己对于窫窳不在自己掌控之中,有些烦躁。
“我只是为了确认你是不是我的兄长,”窫窳从自己怀中拿出一个画轴和一个小玉瓶,“你实在与我母亲有些相似,所以……”
“呵,”念因的眼神冷了几分,“吾是念因,是魔族之王,吾骨子里只有巫魔之血,与你这个神毫无关系。”
“我只是想将母亲的……”
“啪!”
念因打开了窫窳的手,而后径自走开。念因心中有说不出的烦闷,但又不完全似是愤怒,他觉得原来自己的玩物也有着自己的目的,这一个念头让他无比憋闷。
窫窳也并不再多说,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跟着念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