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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个方士朋友 (食言而非)


  孟家主一旁犹豫许久:“尊上,请借一步说话。”

  流萤

  孟家主请停抬棺随从,朝白应拜了三拜,方才将白衍请至偏厅,回身便是一大拜:“请贵府饶恕,请尊上饶恕。”
  白衍讶然,就要扶起他:“孟兄何以如此?”
  他身子俯得极低,身形因紧张而有些颤抖,言辞却无比冷静清晰:“孟某深知此时不宜谈论这事,我小小孟氏也没有资格高攀,但仍奢望为小女争取一番。望尊上代为转达。”
  “孟兄言重了。”白衍心下明了,堂堂孟家家主如此屈尊多礼,只为替自家女儿求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父亲罢了。“不知孟兄看中我家哪位公子?”
  孟家主犹犹豫豫开了口:“这个……小公子可有婚配?”
  “尚未婚配。”
  孟家主面上浮现一丝喜色。
  “婚姻乃是大事,需与家兄商议,还得先问过两个孩子的意思。若情投意合便是极好,倘若无意,我们这些长辈也不好勉强。”
  “是是是。一切有劳尊上。”孟家主再一拜,退至厅外。白衍揉揉眉心,唤来樱、楠二人:“午后带阿染来找我一趟。”
  白染来时正值日头偏西,暖光铺满一水塘,金光粼粼迭送,微风拂面仍有凉意。白衍于凉亭中摆茶,为他三人各斟上一杯,招呼他们过来坐。
  白染上前一步行礼:“叔父唤我来所为何事?”
  “晨间之事,可还气恼着?”
  “叔父所言甚是,孩儿自当受教,怎有气恼一说。”
  “如此甚好。”白衍递过茶杯与他,“你觉得孟小姐如何?”
  “还好。”他吹散浮气,轻抿一口,瞬觉唇齿生香。
  “那……将她许与你如何?”
  白染动作一滞,不解地望向叔父。“孟家主亲自来求亲,求的,是你。”
  “孩儿觉得谈论此事为时尚早。”他神情淡然,无意间却攥紧了袖口。
  “若你觉得此时成婚过急,可禀明你父亲先订下此事,清扬也可名正言顺地伴你左右。”
  “不需要。”他起身背对众人,脸上并无多余表情,“长伴身侧者,惟愿澄空一人。”说罢快步踏出凉亭,留下三人或无奈,或惊愕,或会心一笑。
  “这门亲事还是趁早回绝罢。这孩子心眼死,认准什么就是什么。怪愁人的。”
  沿途冒出来个人,见他就要径直走过,便两手一横霸在路中央:“白公子请留步。墨公子命我在此等候,说小姐有要事相谈,求您无论如何都去看看。”
  这人来得不是时候。白染正是心头躁浮,挥手就要将他打发走,忽念及他是受托于墨澄空,不忍拂了面子,转口道:“有劳,走罢。”
  传话的领他到孟府偏门一处渡口,边上靠着一叶小舟,撑篙的却是个女子,着一身浅粉衣裙,身材娇小,待他踩上小舟,便卖力划水离岸,不过行进数尺就已累得一个踉跄。白染扯住她胳膊让她站稳,夺过蒿子:“……我来吧。”
  孟清扬不再逞强,乖巧地站到一边,没敢说话。午前墨澄空找到她,道清现状,并替她约见白染。她也决心要为自己争取一把,可真当两人独处之时,却又忸怩起来。
  小舟推开层层莲叶,往湖心行去。时节未到,满湖莲花皆是半开不开,含羞待放之态,于晚风中摇曳生姿。倾慕之人近在眼前……孟清扬苦思冥想,开头一句要怎么说才能获取好感。
  “这片莲湖很美。”白染打破沉默。
  “是……是啊。此处名为‘凌波海’,再过半月便值花期。到那时候呀,满湖皆是盛开的莲花,又香又美,可以划小舟来采莲蓬,很好玩的。”见白染不做声,她悄声问:“是不是我话多,有点烦人呀?”
  “不会。”白染划到湖心停下,把蒿子一横,转过来看着她。孟清扬脸上微微发烫,眼神乱飘,胡乱介绍起周围景致来:“……公子你看那儿。那是‘流萤谷’,月圆之时最美。往东行三十里便是平宁城……”“孟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但,在下无意于你,令尊之愿,恕难从。”
  “……为什么。”孟清扬愣在那,久才想起该问上一句。她自幼养在深闺,族中无多姊妹相伴,独与白徽甚是亲密,平日里都以“姑姑”相称。白徽给她讲孟府以外的人和事,她因此认识了翠忘白家,知道白家有个天资聪颖的小公子……一切的一切,都令她神往不已。白徽时常念叨着要为两人牵线搭桥,她虽害臊,心中却暗暗存下这份心思。“我……我自小倾心于公子,虽素未蒙面,亦不曾相识相知,可……可……”她躲着白染视线,以手巾覆面。
  白染不擅长应对这类情形,只知应表明态度,否则于谁都无益:“对不起,我已心有所属。”孟清扬缩成一团,将头埋进臂弯,哽咽着问:“可否告知是哪家小姐?”
  “不是别人。是墨公子,澄空。”说这话时他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孟清扬讶异道:“公子你是……”意识到这样说很是失礼,“断袖”二字终究没问出口。
  “不是。”白染知她何意,仍淡然处之,“我喜欢他,无所谓男女,无所谓神魔,只因是他,心自向之。”
  墨澄空酒量不高,酒品还不好,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拎着两坛酒匿身墙边,目送二人乘舟远去,方才安心离开。两个都是自己在乎的人,相貌人品皆有保证,交给对方是放心的。他掀开一坛猛灌一口,又辣又呛,难喝得很,但多少能令身上、心里暖和些。拧眉皱脸灌下一坛,脚步早已飘忽,一路踏着棉花似的跌跌撞撞摸到芍药丛,先是一愣,而后搂着枝叶放声大哭。此处本就僻静,再者天色渐晚,更是无人往来。他哭累了,便就地躺倒睡下。脚边一个空坛,怀中一坛酒,身上落满芍药,脸上泪痕未干。
  ……
  “……他很好。与他相识,我之大幸。”
  “澄空哥哥知道么?你对他……”
  “不知道。”白染浅笑,这些年他想得通透,被利用也罢,真心相待也罢,皆是罢了。不求回应,只愿护他一世周全。“我不愿使他为难。”
  回程中孟清扬保持着沉默,只在登岸时试探一句:“若当初是我先于他与你相遇,现在会不会有所不同?”
  白染认真考量一番,道:“不会。”
  “是吗……”她背过身摸下鼻子,仰头去看天上的月亮,“我会走出来的。莲花满湖之时,希望你们能一起来看。”
  “一定。”
  晚膳时不见墨澄空踪影,白染回房时顺道去看望一眼,见他房门大开,房中空无一人。问了几个侍者、小童皆称没见到,只一个守卫忆起晚膳前他来问过流萤谷怎么走。
  流萤谷地势平坦,流水蜿蜒隔出数块小洲,且景如其名,广植花草,无数流萤藏匿其间,只待风起。圆月当空,其景更甚。天上干净,月光也就毫无保留,洒下一地明亮。白染一眼望到墨澄空,他匍匐在地,似是翻找着什么。下意识唤了一声“阿澄”,他愣愣地回头,见是白染,随即连滚带爬朝他跑去,左右手握拳笑嘻嘻地举给他看:“猜猜我捉到了什么?”
  “你喝了多少。”白染蹙眉,撑住他肩膀,这才发现他仪容不整,满头满身草叶烂泥巴,靴子也甩丢一只,真不知是钻过几个草堆,滚过几潭泥水。
  “没有!就……就……两杯……”他两臂一环,圈出个圆,“……杯子有这~么大!哈哈……”几点光亮从他指缝间溜走,遁入草木丛中,他惊呼:“哎别走啊!”转头笑对白染:“没事没事,我再去给你捉。”
  白染扼住他手腕,将他拉回身边,道:“不必了。”墨澄空笑容一僵,无征兆地露出一脸悲戚:“我是哪里做错,惹你生气了?”
  “我道歉,我改正。可你,为什么要赶我走……为什么……为什么啊!”墨澄空心里委屈,也不顾礼节仪态,忿忿地瞪着他。白染的手箍得紧,挣不开甩不脱,只能任由他牵着。头顶忽一沉,一只温暖的手轻按头顶,耳边是白染的“对不起”。他委屈得想哭,便飞扑上去环住白染脖颈,将头深埋于他胸前。白染微怔,却伸手拥紧,低头向他耳边轻言:“错不在你,是我不好。”
  风来掀起漫天萤火,似要同星月争辉。萤光流水间,一双人影相拥而立,衣袖清扬,银珠摇曳。

  平宁城

  胃里一阵翻涌,墨澄空扭头便呕。周身颠簸感骤停,意识朦胧间仿佛有人轻拍着他的背,并用帕子为他拭去嘴角秽物。他嗅到一丝熟悉气味,一丝自翠忘山间吹来的清苦之气,时隔五年,却总能立即辨认出。
  不对啊,他现在分明身处孟府。
  他伸手乱抓,摸到一片温热胸膛。手正顺衣料层层探入,忽被按下,近在咫尺的清冷声音如一道惊雷炸在耳边。他猛地睁眼,发觉自己正依偎于白染怀中,两只手还极不安分地扒在他胸前。天还未亮,两人同骑一匹马,流风跟随于后,而孟府,只剩远远一道轮廓。
  白染道:“你在找什么。”
  大概是……找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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