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容兮点头,“得手了。”
年宛娘大笑,“想必她也快回来了。”
尉迟容兮愕然,“师父,如今各地风雪封山,行军不易,不如我下道懿旨,让她在沉沙镇休整数月,再回京师吧。”
年宛娘摇头,“你信不信,你就算下了,她也不会听。”
“师父?”尉迟容兮不明白。
年宛娘若有所思地看着尉迟容兮,“我已将京师发生的事都告诉她了,沉沙镇她是待不住数月的。”
尉迟容兮轻叹一声。
天子的灵柩已经下葬皇陵,殷东佑如今被年宛娘囚在大将军府下的暗牢中。当初尉迟容兮以为这是年宛娘故意为之,想引出那个与殷东佑暗中接触的猎燕盟中人。可这几日各地捉拿猎燕盟的文书如雪花一般飞来,尉迟容兮仔细算算,也差不多算是把猎燕盟那群江湖人一锅端了。
如今还留着殷东佑的命,只怕是年宛娘念着他是谢南烟哥哥的这一点。
活着,对殷东佑而言也是一种惩罚。
他本可顾念亲情,安然做他一世帝王。只要谢南烟护着,年宛娘绝不会主动把他给拉下龙椅来。
可惜,他千不该,万不该对谢南烟动了杀心。
年宛娘可以不在乎任何殷家皇族的人,可她不能不在乎她膝下的这三个徒儿。
做错事的人应该受罚,可没有做错事的人又何必牵连在内?
“启禀太后,大将军府有管事求见大将军。”内侍的声音突然在殿外响起。
年宛娘皱眉,“何事?”
尉迟容兮示意内侍将大将军府的管事领进来,“宣。”
大将军府的管事低头走入大殿,他走近了年宛娘,压低了声音道:“大将军,昨夜他撞墙自尽了。”
尉迟容兮微微一颤,年宛娘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好生敛了,下去吧。”
“诺。”大将军府的管事快步退出了大殿。
年宛娘侧脸看着尉迟容兮,担心地问道:“容兮?”
尉迟容兮摇头,“师父,我没事。他若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骨气,或许我会真的为他难过一阵。”
年宛娘对着尉迟容兮招了招手,尉迟容兮走了过来,坐到了年宛娘的身侧。
她靠在了年宛娘的身上,挽住了年宛娘的手,“师父,能不能允我一事?”
“嗯。”年宛娘似是知道她想做什么,没有细问就直接点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老了,未来的这片天下只能靠你跟小北了。”
听见年宛娘没有提到谢南烟的名字,尉迟容兮就知道师父是懂她要求什么。
“我代南烟谢谢你,师父。”尉迟容兮感激地道。
年宛娘覆上她的手,叹息道:“其实……”
“师父,这是容兮心甘情愿的选择。”尉迟容兮笃定地说完,她一字一句地道,“我们已经困了她许久,这次就让她自由自在的活吧。”
年宛娘微微笑笑,“如若她不愿意呢?”
“师父,你我都懂她到底是什么心性的人。”尉迟容兮会心一笑。
年宛娘静静看她,慨声道:“可我才明白,容兮你是什么心性的人?终究是师父,误了你。”
尉迟容兮摇头,低声道:“如今这样,也很好。”说完,她侧脸看向了一旁的摇篮,容儿在那儿睡得正酣,“我有容儿就够了。”
年宛娘俯身看着容儿,“我等着看,大陵第一位女皇殷容,将给大陵带来怎样的盛世?”
“启禀太后!”突然,内侍又激动地跑到了殿门前,“谢将军与云大人在宫外求见!”
尉迟容兮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年宛娘寒了脸道:“有伤还敢这般急行,南烟是越来越胡闹了!”
尉迟容兮急声道:“快宣!”说完,又担心谢南烟冻着,“柳儿,快去拿暖壶与暖衣来,准备暖酒,哀家要给南烟接风!”
柳儿喜声道:“诺!”
皇城之外,云舟与谢南烟双双翻身下马。云舟快速从马鞍边取了大氅与纸伞过来,她将大氅给谢南烟披上后,又给谢南烟撑起伞,遮住了天上的落雪。
谢南烟今日穿着雪色官服,她仰头看着厚重的宫门,心绪复杂,说不清到底是喜,还是悲?
“烟烟。”云舟轻声唤她,“都过去了。”
谢南烟点头,“我知道。”她如往日一样地牵住了云舟另一只手,对着云舟轻轻一笑,“我只是想师父跟容兮姐姐了。”
“云大人,谢将军,请。”内侍快步迎出。
云舟与谢南烟微微点头,便随着内侍走入宫门,朝着尉迟容兮平日处理政事的政事殿走去。
这边柳儿已经带着宫娥们张罗好了酒宴,与宫娥们笑吟吟地站在殿外,等着云舟与谢南烟出现。
尉迟容兮哪里还坐得住,她起身站在殿门前,紧紧盯着宫苑的大门,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她伤了,也不知伤成什么样了?
“云大人,谢将军到。”内侍一声高呼。
云舟执伞与谢南烟一起踏入了宫苑——红袍白衣,一伞之下,很是般配。
尉迟容兮瞬间湿了眼眶,她黯然笑笑,对两人招手,“外面雪大,快些进殿来。”说完,她给柳儿递了眼色,“暖壶快送上去。”
“诺。”柳儿带着宫娥将两个暖壶送了上去。
云舟与谢南烟笑然接过,身上很快又被罩上了一件暖衣,踏入殿门后,只觉周身的寒气都去了大半。
第154章 执伞
“都免礼, 赐座。”尉迟容兮不等两人行礼, 便先免了。
谢南烟微微侧目,第一眼便瞧见了静静坐在一旁的白发师父,她只觉再见师父,她已老了数十年。
心下恻然,她走向了年宛娘,在年宛娘面前跪了下去,枕上了年宛娘的双膝,“师父, 我回来了。”
“嗯。”年宛娘坐得端直, 语气依旧凶狠, “谁让你冒雪赶回来的?军报上说了,你还有伤……”
“师父, 我就是想你跟容兮姐姐了。”谢南烟把暖壶放下, 双手握住年宛娘的手, 笑道, “今年一起过年, 好不好?”
年宛娘绷着脸,“不好, 军中还有……”
“就一次,好不好?”谢南烟几乎是在撒娇,她摇了摇年宛娘的手,“好不好?”
“你……”年宛娘尽力绷住笑意,可嘴角的上扬还是出卖了她的欢喜, “是翅膀硬了么?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师父说的对!”谢南烟突然站了起来,紧紧地拥住了年宛娘,“翅膀再不硬起来,以后又如何照顾师父呢?”她说得欢喜,只觉眼眶一烫,竟不知不觉地湿了眼。
年宛娘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羞色,她急声道:“胡闹!放开!”
“我就不放开!”谢南烟抱得更紧,甚至还小小地威胁了一句,“我身上可是有整整十三道口子,师父你若是忍心,就狠狠推开我。”
年宛娘又气又暖,语气比方才软了许多,“你就仗着我宠你!”
“是啊,我的师父可是天下最好的师父!”谢南烟越发地得意,此时拥住年宛娘,就像是拥住了自己的娘亲似的,踏实又温暖。
云舟将纸伞收好,放在了殿门边,她哑然笑笑,看着谢南烟与年宛娘这样温馨的一幕,也打从心里觉得温暖。
说实话,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无奈又温柔的年大将军。
魔尊再厉害,遇到了谢南烟这只小鬼,只怕也没辙了。
想到了这儿,云舟的嘴角一勾,笑得温润。
尉迟容兮悄悄地打量着云舟的眉眼,她是南烟最喜欢的人,一个可以为了南烟负上谋逆大罪的渔村小姑娘。
把南烟交给她……也算是托付了个良人。
尉迟容兮忍下了心头的酸涩感,她黯然笑笑,看向了谢南烟,这才发现谢南烟与年宛娘都看着自己。
她连忙敛起脸上的失落,愕然问道:“南烟,师父,怎么了?”
谢南烟对着她伸出了手来,“容兮姐姐,来。”
尉迟容兮迟疑地走过去,牵住了谢南烟的手,“嗯?”
“以后我也会保护你们。”谢南烟笑然说完,看向了云舟,“阿舟,你也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云舟莞尔点头。
年宛娘突然干咳了两声,肃声道:“既然提到这个了,我有几句话,想与云大人单独谈谈。”
“师父?”谢南烟有点担心云舟。
年宛娘就知道她会护着云舟,“我知道她是你心头肉,放心,师父一个指头都不会动她的!”说完,年宛娘站了起来,示意云舟出去说。
“你们姐妹两个也许久不见了,就留在这儿说说话,若敢偷偷跟来,我可不管你们是将军还是太后。”临出殿门之时,年宛娘又嘱咐了一句。
谢南烟看了看尉迟容兮,尉迟容兮含笑示意别怕。
云舟抖了抖靠在殿门上的纸伞,撑开纸伞,与年宛娘一起走了出去。
大雪纷纷,很快便在纸伞上落了一层细雪。
两人走出了宫苑,拐入了宫道之中。
云舟担心她冻到,便将手中的暖壶递了过去,“大将军,快些暖着。”
年宛娘颇有几分吃惊,她接了过来,捧在掌心,语气依旧冰凉,“南烟就是被你这样哄得死心塌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