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箫身是女子,冒雨行军,那衣甲全湿透的话,定会蛰痛肩头伤口,她……可忍得住这些苦头?
霍小玉隐隐为她心疼,望向窗外狂雨,不禁蹙紧了眉心,只能沉默。
“轰隆隆!”闪电撕裂苍穹,光亮闪过杜卿卿的面容,随后又是一声惊雷。
只小提了云晚箫一句,霍小玉便忘记了下逐客令,杜卿卿知道,云晚箫在霍小玉心中,果然不是一般人,不免有些失落,她可怜的哥哥,只怕要输得一塌糊涂。
“霍姑娘可别担心,有哥哥从旁保护,你家云麾将军定能好生回来。”杜卿卿咯咯一笑,“到时候,霍姑娘,你用什么谢哥哥呢?”
杜公子这些日子不在,原是暗暗去保护云晚箫了?
霍小玉又惊又喜,原本忐忑的心顿时平静不少,转念一想,这杜卿卿说的是“你家”二字,这分明就是在打趣她霍小玉,当即敛敛心神,这天下还没有谁能打趣了她霍小玉、不付出点代价的!
“杜姑娘以为,小玉该如何谢谢杜公子?”霍小玉莞尔走到杜卿卿身侧,定定瞧着她,眸中的媚意让杜卿卿觉得有些局促。
“我……我……”杜卿卿从没想过一个女子能笑得如此牵人心魄,更媚得酥人心魄,分明自己也是女子,怎会也觉得心跳快了几拍?
杜卿卿仓皇地躲开了霍小玉的眸光,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双颊隐隐有些暖意,虽不至于烧红脸,却也足以让杜卿卿觉得惊惶。
“杜公子侠义心肠,屡次施恩小玉,小玉自当回报。”霍小玉说着,欺身凑近了杜卿卿一分,笑道,“杜小姐这些日子收留小玉一家避难,自然也该谢谢,不是么?”
杜卿卿又惊又怕,这辈子她从未见过那个女子如眼前的霍小玉这样勾人心神,也从未与哪个人靠得如此近,近得让她心底慌乱,慌乱到瞬间懵了方寸,败得一塌糊涂。
“我……我……”杜卿卿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来不及多想,只能顺口说道,“施恩莫忘报,方才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杜公子与杜小姐高义,小玉佩服,只能一拜谢之了。”霍小玉得逞地福身一拜,笑得欢喜。
杜卿卿惊觉中计,如今想要再邀谢,自己话已说了施恩莫忘报,又岂能自打嘴巴,推翻不算?
风尘女子果然是狐狸!狐狸眼,狐狸心,她霍小玉整个人都是狐狸变的!
杜卿卿吃了暗亏,却只能哑忍愤愤,面上却不敢减去一丝笑容,不敢再输给霍小玉一分,“这天色也晚了,我先回去同爹娘用膳,晚些我会吩咐厨子多给做几道菜,给你们送来。”说完,杜卿卿便转身想离开这房间。
这招“以退为进”,霍小玉,瞧你怎么接?
既然今日败了一次,不妨收拾残局,再给她下一个套!只要吃了这多加的菜,改日再来要谢,也不算食言!
“多谢杜小姐,请恕小玉有伤在身,不便远送。”霍小玉含笑福身,似是没有注意到杜卿卿的小计。
杜卿卿暗自欢喜,连连摆手,打开门去,脚才踏出一只,便听见霍小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小玉出身风尘,即便是一片冰心,也不见得是世人眼中的出尘白莲。”霍小玉说得平静,却让杜卿卿愕在了原处,只听霍小玉继续说道,“江湖所言,以身相许,只怕小玉会污了卫国公府的清白家世,小玉断然不敢妄想。”
是哥哥要你以身相许,又不是我?
杜卿卿在心底嘟囔,忽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这是霍小玉在划清与哥哥的界限,也就是说哥哥今后是断然不会有机会与她成一世姻缘。
这话若是哥哥听见了,定会伤心……可是为何自己听到了,也觉得淡淡伤心呢?
杜卿卿不敢回头看此刻的霍小玉,却听见了霍小玉拨动琴弦的声音,这是一曲《归字调》,当年安史之乱时期,风尘女子牵念曾经欢好的情郎所做的曲子。
“小玉身无长物,最值钱的莫过歌与曲。杜小姐礼待我们母女之恩,只好用这一歌一曲还小姐了。”
好个霍小玉,分明是弹曲遥寄云晚箫,又借花献佛地拿来还恩,将她设下的小计解得干干净净!
杜卿卿悻悻然转过脸去,对上了霍小玉笑得倾城的旋涡一笑,顿时失了魂似的木立门口,目光是再难离开霍小玉一丝。
“暮云牵,千里远,谁家郎,挽弓满。”
“青灯尽,红裳旧,鬓沾雪,归不归。”
“昨夜春风寒,又忆当年月圆事,轩窗落月华,牵念天涯。”
牵念……
杜卿卿不得不承认,这简单的牵念二字,从此不仅仅是哥哥的怀中物,还有……她杜卿卿。
牵念一个女子,一个初识不久的女子……
“不必再谢了,告辞!”
杜卿卿忽然觉得自己荒唐无比,隐隐觉得是中了眼前这狐媚女子的魇,当即慌乱地转过头去,静了静怀中疯狂跳动的心,头也不回地提裙跑了好远。
“呵呵。”霍小玉抿嘴一笑,又一次想到了云晚箫,“好几日没瞧见你的脸上红霞,确实是想你了……冤家……”
天地之间,一片雨幕,哗啦啦的狂雨不休。
檐角滴落的雨滴砸在石板上,滴滴作响,参杂在雨声之中,掩住了郑净持幽幽地一句长叹。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更新~
☆、46第四十五章.红衣染血野狼凶
夜雨稀疏,密林深处,大唐三千将士依旧按兵不动,可是主营中的先锋大将云晚箫已经悄然离开营地整整三个时辰。
湿透的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让云晚箫觉得有些难受,只是这样的难受,她已经习惯了,那些年她初出拂影庵的日子,吃的苦,忍的痛,实在是太多,太多。
黄衫客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眸中颇有一些惊色,不时往跟在身后的云晚箫瞄上一眼,这样的女子,坚强得让人生畏,敬畏的畏。
或许,这一次逆天,他终于押对了赌注。
黄衫客嘴角扯出一抹复杂的笑意,眯眼瞧了瞧前路,雨丝蒙眼,只能瞧清楚五步内的一切,“云将军,你我可要再快一些,否则,我担心她撑不了多久。”
“她受伤了?”云晚箫疑惑地问向黄衫客,这个女子对整个战局如此重要,若是受伤不治,今夜这样踏泥冒雨夜行深山,只会变成一场徒劳。
黄衫客神秘地摇头一笑,“她是伤是死,就全看将军这脚程是快是慢了?”
云晚箫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抢步走到了黄衫客前面,“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走吧。”
黄衫客抬手指了指深林更深处,“就在那边!”
云晚箫再抬手抹去脸上又落上的雨水,负剑继续前行,寒气侵体,不由得发出一串咳嗽,牵动心头的旧患,隐隐作痛。
若是可以不战而胜,便有机会抢在回纥大军到达长安之前,布下疑阵,逼退回纥大军,保长安百姓,不受抢掠之苦。
霍小玉,这样,你也能安然……
云晚箫冰凉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若说她云晚箫是块寒玉,那霍小玉便是寒玉深处的暖魄,总能轻而易举地挑动寒玉发暖。
夜雨渐停,视线之中渐渐出现了一点火光,那是深林中一个荒野山洞中传出的火光——紧紧伴随的还有一个女子惊恐无比的嘶喊声。
“走开!走开!都走开!”
似是被什么逼到了绝境,女子的声音出奇的嘶哑,颤抖不已,虽是汉话,口音却不似中原口音。
“嗷呜——”
狼嚎之声猝然响起,好几只血口大张的野狼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山洞!
云晚箫骤然抽出了背上长剑,擎着长剑快步朝着山洞跑去。
黄衫客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瞧了一眼天色,自言自语道:“云将军,后面之事,可就全交给你了。”
云晚箫愣了一下,回头一瞧,哪里还有黄衫客的踪迹?
“啊——!”
女子的惨呼声响起,听音色并不是方才说“走开”那人,可以推知,这山洞之中还有其他女子!
云晚箫来不及深究黄衫客究竟去了哪里,如今若是再不出手相救,只怕这山洞中会有更多的人丧生狼口。
“噌!”
剑光突起,云晚箫横出一剑,借着微弱的火光一剑削断了头狼的一只前爪,狼血满渐云晚箫的夜行衣上,瞬间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狼血?
头狼受创,其余几只野狼顿时失了攻势,虽然不甘,也不敢冒然袭击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持剑人,只是呜咽几句,咬住了头狼的尾巴,将受伤的头狼往山洞外拖行。
“阿蛮,醒醒!醒醒!呜呜,醒醒啊!”
听见身后响起悲戚的呼唤,云晚箫一面留心防范野狼再袭,一面转身匆匆瞧了一眼身后——
火红的嫁衣上满是鲜血,触目惊心,红裳女子青丝凌乱,狼狈不堪,一双俏目不知哭了多久,如今是又红又肿,惊魂未定地抱住怀中那个被野狼咬得满身是血的女子,不住呼唤,“阿蛮,别丢下我,你若丢下我,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可怎么办?”
“主人……阿蛮不行了……”满是血痕的女子已经奄奄一息,说话也已是断断续续,只怕当真是回天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