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箫迟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长剑,刚想说话。
红裳女子却打断了云晚箫,凄声问道:“你带我去找禄,求求你,带我去找禄,好不好?”
云晚箫疑惑地蹙紧了眉心,“禄?”
“我听说,他现在是吐蕃的大将,定然就在离着不远的战场上,只要你带我去找到他……”
“吐蕃大将?阿禄?”
云晚箫恍然倒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女子口中的禄,就是这次吐蕃的主帅阿禄!
“对!就是阿禄!”红裳女子笑了,提到这个名字,她只觉得心中的恐惧散去不少,“他知道是你救了我,定会好好报答你!”
云晚箫沉默不言,只是定定看着红裳女子,猜到了这个女子与阿禄的关系,“你跟他莫非是……”
红裳女子悲戚地笑笑,低下了头去,“部族人都看不起他,没有谁能想到他能短短几个月便坐上了吐蕃大将……”说着,红裳女子抬起脸来,涩然笑笑,“我叫迦叶心,是南诏部族献给吐蕃的礼物……”
“和亲?”云晚箫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家国安然,除了依仗边疆将士守卫外,还有很多被送出去的女人因此牺牲了——没有人会关心她们最后会怎样,人们只知道,这些女人送出之后,仗就不用打了。
红裳女子迦叶心点点头,泪光闪闪地看着云晚箫,“我不想嫁给一个老头子,只想嫁给禄,所以……”
“我是大唐人,你要我将你送入敌营,只怕我还没走到营帐外,就先被乱箭射死了。”云晚箫摇摇头,此事并非不愿帮,而是无法帮,更何况,就算是帮了,也不见得一定能阻止战局。
身为将军,一旦领军出征,便注定要争一个胜败。
自古至今,没有哪个将军会因为一个女人罔顾王命,舍弃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放弃进军。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将是君王的女人,身为臣下,又岂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携美离开?
就算阿禄敢做这些逆天大事,少了一个主帅,顶多只能缓几日吐蕃进军的攻势,怎能扭转乾坤,换大唐边境一时安宁?
“黄衫客,你将世人想得太天真了……”云晚箫暗暗失望自语,“并非所有人都能为一个情字,便放弃前程,甚至放弃生命。”想到了当年的尉迟林,云晚箫的心蓦地一痛,“或许,尉迟大哥是我遇上的第一个这样傻的人……”
“他定不会伤你的!”迦叶心猛烈地摇头,笃定地相信阿禄,“因为我跟他有约定!”说着,迦叶心从怀中摸出一支骨笛,“只要我吹响这笛子,他便知道是我,所以,你送我去,定然不会有事的,至少他会容我把话说明白。”
云晚箫的目光落在了骨笛上,只见骨笛通体雪白,被她紧紧攒在手中,不舍得松开一点点,足见她对这信物的重视。
“他当初说过的,只要我肯跟他走,他什么都可以不要……”迦叶心噙着眼泪,“只是那时候的我被阿爸关在竹楼中,我才没有……”
“世事无常,你当真想赌一次?”云晚箫出口打断了她想说的话,“赌一次他还肯守他的誓言,为你放弃吐蕃主帅的位置,跟你远走天涯?”
“我信他!”迦叶心重重点头,“他是指着苍天盟誓的,有苍天作证,他不会毁诺!”
云晚箫忍住了想说出口的凉薄猜想,若是阿禄肯念当日旧情,放她入营,也放自己入营,那便是个绝佳的好机会,擒贼先擒王,拿下阿禄,便是真正的扭转乾坤!
黄衫客所言的,必是这个结局……
“求你!”迦叶心重重跪倒在地,捣头如蒜,“求求你,带我去见他,好不好,求求你……”
“好。”云晚箫出手扶住了她的肩头,只说了一个字。
迦叶心破涕为笑,“谢谢你,谢谢你……”
云晚箫一脸寒霜,“我送你可以,但是你得依我的话来做。”
“你说!”
“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把衣裳换一下,路上我会仔细告诉你,后面该怎么做?”云晚箫瞧了一眼天色,今夜又要过去,意味着离突袭军令施行的日子,只有两日。成与败,就只能看这一次孤身送美入敌营,究竟是赌赢了、还是赌输了?
“嗯……”迦叶心点点头,瞧见了云晚箫今日被她咬破的手背,将骨笛小心收回怀中,歉然低下头去,伸手握住了晚箫的左手,“中原恩公,对不起,伤了你……”
“我有名字。”云晚箫实在是不习惯被个陌生人这样牵手,冷着脸抽回手来,“云晚箫。”
“是白云的云,晚霞的晚,洞箫的箫么?”迦叶心没有觉察云晚箫的异样,再次伸出手去,牢牢牵住了云晚箫的手,一边问,一边用红裳衣袖轻拭手背上的血渍,温柔得让人觉得沁心温暖,“阿爸说,中原人心机多,不要轻易相信,可是阿妈也说过,待人用心,必有好报……”说着,仰起脸来,定定凝望云晚箫,“你肯救我,还肯送我去找禄,我信你是好人……”
云晚箫不知道该应她什么,只是轻轻地咳了两声,觉得眼前的她好像是一株温暖的红莲,干净得让人打从心底怜惜。
“谢谢……迦……”
“迦叶是我的姓,你可以叫我心儿……”
云晚箫愣了一下,忽然心底升起一丝歉意来——若是被她知道,她一心相信的恩公,只是想借她靠近敌将,甚至会伤害敌将,这个心地纯善的南诏女子,可还会轻易相信人,相信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小玉的各位读者大大,原谅长凝这几章会先写小云云这边,毕竟一个故事不止只有感情一条线路,该有的剧情还是要发展,多多见谅哦!
当然,小玉那边也不会太平,杜家小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该揭示的真相,会慢慢放出~
长凝努力恢复日更中,HOHO~
☆、48第四十七章.帐中危上
夜雨过后,吐蕃中军大营,森森的营火摇曳,魁梧的吐蕃将士在营间巡逻,兵甲摩挲,铿铿有声。
主帅营帐之中,英武着甲少年端然坐在座上,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座前战局沙盘,眼底尽是骇人的寒意。
“快了……快了……”嘶哑的声音从他吼中发出,似是受过什么伤,否则,以他这样的年纪绝不会有这样的嗓音。只见他从座上站起,抬手摸上了裘毛甲领,手指陷入裘毛之中,又一次清晰地摸到了颈上那道冰冷纠结的刀痕,“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报——!”
突然,一员吐蕃将士掀帘而入,惊扰了正自出神的吐蕃主帅——阿禄。
阿禄寒脸看着吐蕃将士,慢慢走了过去,狠狠给了吐蕃将士一拳,当即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弯刀,架上了吐蕃将士的颈,“本帅不是说过了,擅入本帅主帐,打扰本帅谋策者——死!”
吐蕃将士颤巍巍地跪了下去,一边摇头,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封狼皮信,“末……末将怎敢打扰将军……只是这君令来得甚急,末将……末将……”
“滚!”阿禄一脚踢翻吐蕃将士,从他手中抄起狼皮信来,当即抖开了狼皮。
“得……令!”吐蕃将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营帐。
阿禄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就像是冰霜上又淋了油、点了火,阴晴不定,横竖都是坏事。
“嫁给大王……不就是你所要的么?”阿禄咬牙自语,手背上的青筋突现,只见他紧紧抓牢狼皮信,好似要将手中的狼皮捏得粉碎,“你……想跑到哪里去?”
还记得,南诏青山延绵,天地如画,他拥她入怀,指天盟誓……
犹记得,他登高嘶喊美人,美人却静默无声,徒留他一人,独赴远奔天涯之约……
更记得,弯刀霍霍,刀刀追命,那给他颈上一刀之人,正是美人的生父、南诏一个小部族长……
“蛤蟆妄想,野猪贱命,心儿就算是要嫁,也要嫁吐蕃大王!”
这是他南诏之行,最后的收获,也是最后听到的南诏人说话。
情,原来什么也不是!
阿禄将手中的狼皮信收入怀中,努力让自己激动不定的心平静下来,南诏人欠他的债,就从迦叶心嫁吐蕃开始,一一偿还。
“心儿……你跑不了……大王……这女子……我定为你寻到……”
倏然,悠悠骨笛响,声声催心痛。
是谁人突然在静夜吹响笛声?她……她竟还敢来寻他!
“来人!”阿禄怒声大喝,似是暴怒,“将……帐外吹笛者……带进来!”
“得令!将军!”
营外的吐蕃将士应了一声,不多时,外间的笛声便停了下来。
“禄!”穿着最普通的民妇衣裳,可还是那张天真得让人心疼的脸——
当迦叶心出现在阿禄面前,曾经的欢乐记忆与痛苦记忆交错一起,让阿禄忍不住怒嘶一声,“出去!”
迦叶心身子一颤,不敢相信地看着阿禄,更不敢相信听到的声音,出自眼前这个熟悉的男儿,“你的声音……”
阿禄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向迦叶心身后的虬须锦衣男子,那人目光凌厉,身形略显瘦弱,不似是南诏的奴隶,更像是中原行商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