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云晚箫狠狠拂开了黄衫客的手臂,侧脸示意营中弓箭手依旧戒备,若是一会儿有变,只管箭射大帐。
黄衫客点头一笑,当先走入了大帐,云晚箫回头对着将士沉声下令,“退后十步,全军戒备!”
“诺!”
云晚箫掀帘入内,手中剑依旧不敢轻易放下,“先生此来,可是有话要说?”
黄衫客将酒壶放在脚边,仔细看了看战局沙盘,回头笑道:“不是有话要说,而是有话要问将军。”说完,黄衫客从怀中摸出一片残甲,丢给了云晚箫,“这甲片规制,想必将军一眼便能认出来。”
“神策军?”云晚箫接住残甲,镇守长安的神策将士的甲片与普通大唐将士的略显不同,因为冶炼中途添了些许红铜,那造出来的明光铠甲便染了些红晕。
黄衫客点点头,“这甲片来自一名神策特使,他飞马驰出长安百里,便遭了人暗算,拿走了他身上的天子诏书。”黄衫客对上了云晚箫怀疑的眼神,“不过是求援回纥,共抗吐蕃的诏书。”
“求援回纥?”云晚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天子还是怕事,还是如此做了!分明有赢的机会,若是回纥人参合进来,少不了又是一场抢掠,对大唐百姓伤害之甚,不亚于吐蕃大军!
“连将军都不愿瞧见回纥参合进来,更何况当今天子?”黄衫客摇了摇头,话中之意便是这神策将士之死,与天子有关。
云晚箫又是一惊,若是皇上不愿意求援,为何还要写这道诏书,莫非是鱼朝恩趁郭令公离京,挟持了皇上?
黄衫客瞧见云晚箫满眼疑惑,轻叹了一口气,“自古皇家血腥重,这些皇家装模作样的把戏,我们这些百姓看不明白,自然也就猜不透究竟葫芦里是什么药?”话音一顿,黄衫客俯身提起一壶酒,揭开壶盖,将酒汁倾倒在地,好似祭祀,“只是,有时候装模作样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那死的、伤的依旧是百姓,甚至是营帐外这些大唐好男儿。”
“先生究竟想说什么?”云晚箫听得心惊,越发觉得眼前的他不简单,“又或者,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黄衫客凄凉地笑了笑,“我若告诉将军,这一战的结果,将军可信在下?”
云晚箫倒吸一口气,“你……”
“求援回纥的诏书虽未送到回纥,可回纥出兵只需一个理由便足够,如今只要长安放出这个消息来,回纥又怎会错过洗掠陇西几州的机会?”黄衫客神色凝重,悲戚之色沉重得让云晚箫也觉得梗心,“自以为是的掌局人,只会落入别人更大的局,将军若是真出兵突袭,三千将士必死,郭令公若当真突袭吐蕃辎重,只会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到时候吐蕃退兵,大唐也将再无强兵应国中之敌,安史之乱恐怕会再来一次。”
“我为何要信你?”云晚箫轻咳了两声,听完他这似假似真的最后结果,越发觉得心惊——一个普通人岂会将这些知道得如此清楚?他恐怕……恐怕并非世间人!
黄衫客放下手中空酒壶,在云晚箫面前捋起了衣袖,伸出了手去,“将军不妨探一探在下的脉息。”
云晚箫按上了他的脉息,不禁惊忙退了一步,眼前的他竟是个没有脉息之人,寻常人若是没有脉息,那与尸人何异?若是他并非寻常人,自然所言所语,皆为可信。
“逆天抗命,我愿走百次,将军可愿走一次?”黄衫客放下了衣袖,突然开口问云晚箫。
云晚箫还在惊魂之中,一时不知如何答黄衫客的话。
黄衫客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古往今来,原来花木兰只有一人,是在下错看了云将军。”
云晚箫又是一惊,他竟连自己是女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黄衫客再提起一壶清酒,沉声道:“看来,这一次,我又帮错了人。”揭开酒壶,黄衫客在此宛若祭祀地将酒汁倾倒在地,“在下也算是与将军相识一场,就给将军指一条生路。将军若是不想随这三千将士同死,就速速带兵回援长安,救了想救之人后,便从此隐姓埋名寻个清净地方终老吧。”
“慢!”云晚箫仓促开口,不服气地摇头道,“爹爹曾说过,身为大唐将士,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万万不能做丢盔弃甲,苟且偷生之人!”
黄衫客定定看着云晚箫的神色,冷声问道:“云将军的意思是,想带这三千将士同死?”
“噌!”
手中长剑入泥,云晚箫拱手对着黄衫客一拜,“请先生告诉晚箫究竟该如何做,才能让大唐躲过这一劫?”
黄衫客喝尽了酒壶中最后一滴酒,“此战胜负关键只在一个女人。”说着,满是深意地对着云晚箫一笑,不知道话中所指,究竟是云晚箫,还是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呼呼,继续码字--!高三的压力还在,长凝又被介绍机场工作男了,悲催的2013,造孽啊!!!!
☆、45第四十四章.归梦惊雷长安暮
厮杀声在耳畔呼啸,浓浓的血腥味弥散在天地之间,那些红着眼厮杀的将士仿佛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痛,只知道将手中的兵刃狠狠刺入敌兵的身体之中。
一袭白衣的霍小玉慌乱地在这些影像中穿梭,她想马上找到云晚箫,只想马上瞧见那个惹她牵念的着甲女子,可是,无论她怎么找,怎么寻,那些陌生的面孔,没有一人是云晚箫,那些陌生的身形,也没有一人是云晚箫。
“云晚箫——”
恐惧在放大,慌乱也在放大,霍小玉凄声大呼,在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母亲郑净持当初的哀痛、失去霍王爷的哀痛。
“轰隆隆——!”
长空惊雷,震响苍穹,也惊醒了方才沉浸在噩梦中的霍小玉。
由于起得急了些,牵扯了腰上伤处的痛,霍小玉满头冷汗,眉心蹙得紧紧拧了起来,将伺候一旁的絮儿吓了一跳。
“姑娘?”絮儿慌忙用帕子给霍小玉拭去额上的冷汗,“莫非被梦魇惊了魂?”
霍小玉心头恐惧不减一分,反倒是越加厉害起来,正色问向絮儿,“云扬可回来了?”
絮儿摇摇头,“云副将还没回府,姑娘可是又惦念云将军安危了?”
霍小玉觉得心悸得厉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如今能做的只是惦念,能否踏马而归,也只能看她的本事……”话虽说得淡淡,可是心里越发地不安,暗暗道,“云晚箫,你定不会不归的,是不是?”
“咚咚。”
忽然听见有人叩响了门扉,絮儿连忙道:“许是云副将回来了,我去开门,姑娘先把这袍子给裹好了,以免着了凉。”说着,絮儿为霍小玉罩了一袭暖袍,这才快步走到门后,将房门打了开来。
“杜小姐!您……”絮儿大惊,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便瞧见杜卿卿比了个小声的动作,不得不把想说的话吞回腹中。
杜卿卿笑道:“霍姑娘若是还在睡觉,那我再晚些过来。”
“杜小姐既然来了,小玉岂有不见之理?”霍小玉的声音响起,让杜卿卿满意地踏入房中——那满脸的笑容,着实让絮儿猜不透,到底这杜小姐知道了什么欢喜的事?
“絮儿,去给杜小姐沏杯茶。”霍小玉裹着暖袍,端然坐在榻上,淡淡吩咐。
“是,姑娘。”絮儿懂事地退了下去,只怕这杯茶要沏好,自己要拿捏点泡茶时间,免得早来是错,晚来也是错。
杜卿卿眸底泛起一丝惊色,瞧着絮儿退出房去,小心地掩上了房门,房间内外瞬间静了下来,只能听见窗外哗啦啦的落雨声。
“杜小姐,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探视小玉,必是有话要说吧?”霍小玉当先开口,点透了杜卿卿的心思。
呵,这霍小玉倒是聪明得厉害!
杜卿卿会心一笑,“我若说今日前来只为瞧瞧你,你可相信?”说着,眨了下眼,眼波盈盈,满满的都是温暖的赤诚之色。
霍小玉一惊,诧异于眼前千金小姐眼底的怜惜之色,连忙避开了杜卿卿的眸光,“小玉得卫国公上下护佑,一切安好,这身子比前些日子要好很多了,小玉多谢杜小姐关心。”
这杜小姐究竟想做什么?霍小玉悄然瞄一眼杜卿卿的脸色,她霍小玉也算得上久浸风尘之人,识人观色她还是有些能耐,偏偏眼前的杜卿卿让她觉得有些惶恐——
明知杜卿卿今日并非只为瞧瞧她那么简单,可是偏偏她又装得如此真诚,让人不得不信,却信得让人忐忑不安。
有些人总是这样,只初见一眼,便觉得不安,总是少了七分安定,多了三分神秘,偏生这三分神秘总是能勾起旁人好奇之心,即便是不知道靠近会招来怎样的结果,也想再靠近一些。
霍小玉说的话如此明白,若是杜卿卿没有别的理由留下,这会儿也该识趣地告辞离开房间。
身为大家闺秀,岂能与一个曾经是风尘中人的女子走太近?客人已谢过主人,主人又没有他事,再留在客人房中,未免显得有些失礼了。
霍小玉以为杜卿卿会像意料的那样,寒暄几句,便退出房去。
没想到杜卿卿却是含笑走到了窗边,临风望雨,似是有些出神,喃喃道:“长安下雨了,云麾将军那边只怕也在下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