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迦叶姑娘已送到将军身边,在下也该告辞了,这些日子,还得送些蜀锦到南诏,换些稀罕骨饰,卖给识货之人。”云晚箫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沉一些,直接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初见敌军统帅阿禄,这样满身戾气的男子,还是让云晚箫大吃一惊——就算近敌将在三步之内,单论气力,也断然不会是这人的对手,又如何擒贼先擒王?
“慢!”阿禄嘶哑的声音响起,只见他走了过来,大手狠狠拍在云晚箫肩头,直震得云晚箫痛得龇牙倒吸一口凉气。
“你……将大王的女人送到本帅这里……本帅该重谢你……”阿禄手指用力,似是要挖入云晚箫的血肉——肩伤再裂,鲜血沁出锦衣。
阿禄脸色微微一变,狐疑地看着云晚箫,“你……有伤?”
云晚箫暗叫不妙,阿禄与迦叶心见面,本该是欢喜大重逢,却未想到,阿禄竟是这样的杀气逼人,只怕不会善待迦叶心,更不会善待她这个所谓的恩公!
“禄!你放开恩公!他为了救我,被野狼咬伤了!”迦叶心惶恐无比地抱住阿禄的手臂,用云晚箫告知她的话,说给阿禄听,“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了,你的声音怎么会变成……”
“放开我……”阿禄狠狠抽手,松开云晚箫的瞬间,转头对着愣在原地的吐蕃将士吼道,“你们都滚出去!”
“得令!”吐蕃将士害怕地退出了营帐,诺大的营帐瞬间只剩下了这三个人。
“禄……”这一次,迦叶心忍住了想问的话,噙着泪光瞧着让她思念了许久、许久的英雄,忽然觉得,彼此之间竟然陌生如此,竟能让他说出——她是大王的女人!
她的痛,阿禄看在眼里,却出奇地觉得欢喜,原来,只要她痛一分,自己就能释然一分,或许,他心里,只剩下对她的恨了,满满的恨。
“咳咳。”云晚箫轻咳了两声,心底快速思量着当下形势。方才进吐蕃中军大营,瞥见这次吐蕃进军,竟然带了攻城的十人连弩机,兴州与秦州城防甚弱,岂能拦得住这样强悍的攻势?不安与恐惧在心底蔓延开来,若是今日一击不中,只怕……只怕就算勉力死战,也不见得能保住大唐!
阿禄似是觉察到了云晚箫的目光,凶狠的目光对上了云晚箫的眸光,“中原人……你在想什么?”
云晚箫自知暂时难保安然,只能坦然相迎,先应付阿禄心底的疑虑,再寻机下手,于是一边捂住肩头,一边嘲声道:“迦叶姑娘不顾一切来寻你,竟是这样的下场,天下男儿,果然凉薄者多,有情者少。”
云晚箫的话,触动了本就心伤的迦叶心,只见她擦了擦眼泪,瞧着拈了虬须的云晚箫,不觉又红了眼,噙起了泪——这个时候,能够依靠的人,不是心头的英雄禄,反倒是这个半路出现的恩公云晚箫,物是人非,这当真就是中原人常说的物是人非么?
阿禄突然出手,掐住了云晚箫的脖子,“你……是想死么?”
“咳咳……”云晚箫艰难地看了一眼迦叶心,“只怕比我想死的……咳咳……是她……天下女子多薄命……大唐如是……南诏亦如是……”
阿禄不愿多看一眼迦叶心,这个女子害他险些丢了命,情之一字,是追命的邪物,他要做的,是报复,报复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南诏人,甚至报复这个曾经违诺的女人!
“错只错在……她错爱了你!”云晚箫凛凛直言,“你……堂堂八尺男儿……竟保护不了一个……弱女子……即便是得了天下……也会遭天下人耻笑!”
“哈哈哈哈……”苍凉的笑声在阿禄喉间响起,是那样的可怖,也是那样的凄绝,“将死……之人……由你说说……又何妨?”说完,阿禄松开了云晚箫的脖子,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迦叶心脸上,“你……是大王的女人……将你送回给大王……只会给我换来荣耀……再把心给你……只会给我带来灾难……我……受够了!”
“原来……咳咳,吐蕃所谓的英雄,便是用女人来换荣誉的英雄,如此,在下受教了!”云晚箫继续冷声出口,句句直刺阿禄的心,“我好心送迦叶姑娘入营,竟遭杀害,迦叶姑娘一心待你,竟遭你弃之换取荣耀,如此不仁不义,你算哪门子的英雄?”
“箫……”迦叶心连忙扯住云晚箫的衣袖,凄凉地摇头,“不要说了,禄不是当初的禄……他会杀了你……会杀了你的……我不想你死……”
云晚箫只觉得悲哀,女子何苦如此逆来顺受?将一生都押在这样一个所谓的“英雄”身上?既然没有趁机拿下主将的机会,便只能赌一赌,言辞激他换一个全身而退!
“迦叶姑娘莫怕,你是吐蕃王的女人,他是臣子,不敢对你如何,我不过是个大唐游商,如今两国交恶,他杀我也是理所当然。”云晚箫脸上反倒是云淡风轻的笑,“只是这等不仁不义之举,若是传入了吐蕃王耳中,敢问天下有哪个天子敢用不仁不义之人为将?在下不免为吐蕃王担心,会不会有朝一日,你会同样对他……”
“唰!”
弯刀猝然横在云晚箫喉间,阿禄杀气逼人,“你再多言……”
“迦叶姑娘,今日我为你身死,你被他出卖给吐蕃王,既然命该如此,你可要记得,他日侧卧天子身畔,提醒吐蕃王一句,提防此人!”云晚箫横眉相对,丝毫不惧——这一刀,阿禄没有直接要她的命,足见阿禄终究是动容担心云晚箫所言之话。
这一刻,只要将迦叶心日后身份与自己的生死绑一起,反将他一军,或许可以换来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保持更新,啦啦啦
小云云还是很冷静的,有木有?
☆、49第四十八章.帐中危下
“你威胁我?”阿禄目光如刀,狠瞪云晚箫。
只可惜,他越是凶悍,云晚箫越是从容。当一个人连死也不惧,又岂会不敢威胁一个比自己还强的敌手?
“禄……”迦叶心几近绝望地嘶声一唤,匆忙将云晚箫往后一扯,挡在了云晚箫身前,“求你……别伤他……我的禄……是大英雄……不会……”
“大英雄?”阿禄沙哑的反问,冷冷透着撕心的痛,“你要我还做……大英雄?”
“你一直都是!”迦叶心笃定地点头。
阿禄喉间响起一阵听来发寒的笑,声声刺心,又一次让迦叶心觉得锥心的寒。
他是她的阿禄么?当真是么?迦叶心忽然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熟悉的人,就是她心中一念想起就觉得温暖的男子。
阿禄眸底残留一抹诡异的笑,只见他将手中弯刀放下,似是颓败地摆了摆手,“不仁……不义……我输不起……念在昔日……我放你们一马……”说着,掀起帐帘来,指向帐外,“走!”
云晚箫心生疑惑,阿禄早已对迦叶心情断,怎会突然放行她们?
迦叶心身子一震,不敢相信听见的话,忍不住上前紧紧抓住阿禄的甲衣,颤声问道:“你……不要我了?”
阿禄冷冷拂开迦叶心的手,背过身去,“毁诺之人……不配与我相守……”声音一沉,“趁我没有反悔……滚!否则……我定亲自将你送上大王的龙床……”
有什么能比这样的话更伤人?又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相逢更令人绝望?
迦叶心心如死灰,木立当地,想到了那些因她逃婚可能遭罪的族人,更想到了那个因救她而惨死狼口下的女奴阿蛮。
她背负了那么多,换来的竟然是这样悲凉的结局,情之一字,为何竟是这样悲苦?
“迦叶姑娘,我们走。”云晚箫一时猜不透阿禄到底想做什么,既然他公然给了离开的机会,不管是不是陷阱,都要先离开这大营再从长计议。
迦叶心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睛,通红的眼眸映出的是绝望的泪光,只可惜,不在乎的人,终究不会觉得心疼。她只是静静看着他,将骨笛颤颤地递到他的面前,“你……怎么可以忘记……”
“你别逼我……”阿禄的声音虽然有颤抖,可是依旧冰冷,只见他一把抓起骨笛,狠狠地砸在地上——骨笛粉碎,再难重圆!
“呵呵……我的阿禄究竟去了哪里?”迦叶心凉凉的笑宛若当初的霍小玉,分明是绝望,却反倒是笑得灿烂。
或许,痛到极致,只能用欢颜来掩盖心头的痛……
云晚箫看着眼前的迦叶心,只觉得有些恍惚,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的心里微微灼痛,一半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南诏女子,另一半是因为想长安城中的霍小玉。
“我若不能及时带兵保卫长安,霍小玉,谁能保你安然?”云晚箫酸涩地暗暗一问,想到这一战若是败了,长安将遭到的劫难,不由得蹙紧了眉心。
云晚箫的焦色落入了阿禄的眼中,阿禄隐隐觉得这个少年并非只是一个游商那么简单。
放眼天下,有哪一个游商能有他这样的胆识?况且,若不是对迦叶心有心,又岂敢忘记自己是大唐人,独身送一个南诏女子入敌营?
一股莫名的酸意涌上心头,阿禄不禁握紧了双拳,话锋更加冷冽,“迦叶心……带着你的男人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