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什么男女大防,搀起李昭雪就往回走。走过两条巷子,李昭雪已经缓过气,心神恢复,轻声谢道:“阿岩,多谢你。”
阿岩摇摇头,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乱颤。
到了小院门口,阿岩才开口说话:“小姐姐,你进去吧。”
李昭雪说:“你不进来坐坐吗?这处屋子宽敞,你可以搬来和我一同住。”
阿岩脸上不屑,重重摇摇头:“我不。要住你住好啦,我不住,死也不住。”
李昭雪不明所以,正要再问,阿岩已经转身走开。
“小叮当?”
管事带着一群人,捧着锅碗瓢盆,抱着锦被枕头,挑着柴米油盐,浩浩荡荡走过来,见着阿岩却是脸色一变。
阿岩瞧了他一眼,双腿飞奔跑远不见踪迹,只余下一串铃铛清脆的响声。
管事让人将物件放好,自己陪着李昭雪说话:“李小姐,岛上人手不多,这个小丫鬟煮饭打扫样样都机灵,你先用着。”
李昭雪本想推托,见管事又要说话,便闭口不言。
管事心中微微思量,觉得还是将事情先说清楚,免得日后扯起皮来,自己遭殃。
“李姑娘,刚刚那小孩名叫小叮当,正是原先暂住这儿的那对姐弟。”管事见李昭雪神色有变,急忙解释,“这娃子脾气古怪,宁可住在林子里,也不能待在这儿。之前让他回来,也是死活不肯,今天怕是路过而已,因近来有个戏班在东边唱戏。你瞧今天村里都没人在,这小子大概也想去看热闹,正好打门口走。”
李昭雪听得管事解释,心里愈发疑惑:“阿岩有着好好的屋子为何不住?那山洞顶上漏雨透风,连张床榻都没有,躺在干草堆上怎比得了软床香被?这怕其中大有蹊跷。
管事见李昭雪神色凝重,忙又道:“李姑娘切莫忧心,这处宅子干干净净,你只管安心住。对了,这千年人参丸虽比不上九转龙丹,却也是上品良药,我们堂主一片心意,还请李姑娘收下。”
言罢取出一个扁扁瓷瓶,双手递过去。李昭雪不好推辞双手接过。见管事目光灼灼,只好打开红绸塞子。霎时一阵清香扑鼻,李昭雪取出丹药放入口中嚼碎,但觉满嘴清苦,片刻犹如好茶回甘。口中微甜,丹田之内暖意洋洋。
诸事安置完毕,管事起身告辞。
李昭雪蒙她百般照料,心下十分感激,站在门边一直目送几人离开。她却不知,管事这般热心,全是因为杜蔗差人过来叮嘱,“日常所需,务必满足”。
送走管事,李昭雪回屋打坐运功。
她读过书,悟性也高,但毕竟习武时间太短。从老夫人当初传授的四句口诀,至如今满打满算也才五个月。
李昭雪再睁眼,外面天色已暗。她取出手帕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心中暗道:不知何时我才能气出丹田,运转小周天、大周天。这四句口诀怕是不够,但无论如何我定要勤加修炼。
她心中踌躇满志,肚子里却咕咕乱叫,循着味道走出屋子,只见堂厅之中的八仙桌上,已经盛好饭菜。扎双髻的小丫鬟见她,连忙低声问好。
李昭雪也是穷困人家出生,为人又和善,怎肯颐指气使的使唤人。劝了半响,小丫鬟终于肯与她同桌吃饭。
李昭雪吃了一口热腾腾的茭白肉丝,心中一动问:“家里可有食盒。”
小丫鬟不知她要做甚么,立即放下碗筷飞奔进厨房,拿来食盒碗碟。李昭雪接过去,每样饭菜均了一些,又招呼小丫鬟吃饭。
吃完晚饭,李昭雪拎起食盒:“我出去一趟,你不必等我。”
小丫鬟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手脚麻利地取来灯笼点亮,弯腰递给李昭雪。李昭雪着急给阿岩送饭,接过灯笼直奔山林。
走到半道,李昭雪心中一动,转向去了沙滩。
皓月当空,白浪翻卷,半黑不明的沙滩上。阿岩裤腿卷的老高,后背竹篓,手拿竹竿,正低头弯腰抓海螃蟹。
李昭雪看见她,心头就轻松几分:“阿岩。”
阿岩听见她的声音,先是一喜,紧接着紧抿嘴唇不说话。站在那儿,任由海浪一波波冲刷脚踝。他站了一会,见李昭雪走到沙滩上不再往前,心下顿时有些无措。想了想,干脆甩甩胳膊,“叮叮当当”地走过去。
李昭雪见他过来,心下喜欢,宛如见到生闷气 妹妹,笑道:“我刚来这岛上,事事都不明白,阿岩不要生气,姐姐先给你个陪不是。”
阿岩顿时笑逐颜开。
李昭雪将食盒递过去:“阿岩,来,尝尝饭菜合不合胃口。”
阿岩看向食盒,登时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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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岩?”
“我不要!”
阿岩高吼一声, 往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瞪得浑圆, 脸上怒气冲冲:“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要吃她的饭!”
李昭雪一愣, 心中嘀咕:难道阿岩和那个小丫鬟有冤仇?不应当,这两孩子都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
李昭雪只当他耍性子, 温言哄道:“阿岩,这怎么会是她的饭。这是姐姐特意带给你的,当然我的饭。”
岂料阿岩冷哼一声, 愤然道:“当然是她的!饭是她的, 菜是她的,连岛都是她的!他们说连海都是她的呢!”
李昭雪这次意识到,阿岩说的是扶槐, 是诸宜宫的宫主。她坐拥纵横四海的无敌舰队, 这曾是大尚的第一水师, 北征夜叉, 东下爪哇。别说这小小的无名岛, 放眼东海能落脚的地方, 皆是诸宜宫宫主的手心之物。
阿岩见她不说话,气势更胜, 甩甩胳膊越过李昭雪就要往回走,嘴里大声嚷嚷:“要吃你吃,我才不吃。不吃不吃, 就是不吃。”
李昭雪一抬手, 扣住他的肩膀。阿岩一惊, 如何用力都是动弹不得。他是少年性子,当下心中又气又恼,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昭雪靠着他坐下,把食盒放得远远的,轻声说:“阿岩,你不愿吃她的,那咱们就不吃。”
阿岩不吭声,心里已经消了大半的气。
李昭雪又说:“那你能和姐姐说说,为什么不愿意吃?”
阿岩张嘴语言,突然心中咯噔一下,连忙紧紧闭上嘴。李昭雪暗中观察,见此情景,虽不明白,却也知道阿岩有所顾忌。她便率先开口,将妹妹生病,父亲去借债被人设计,自己签下一年卖身契入诸宜宫为仆,一一讲来。只隐去自己和扶槐的纠缠,其余如去广陵城的见闻都说了。
阿岩抓抓后脑勺:“那她怎么把你扔在岛上?”
李昭雪心道:看着生厌哪需什么理由。
这话她当然不好和阿岩讲,便换了个说法:“她一向喜怒无常,没人弄得清她的心思。”
阿岩一愣:“是嘛?她是这样的人?”
李昭雪见他万分抵触扶槐,本以为有这般那般的江湖恩仇,此刻闻言不由诧异:“你不晓得?”
阿岩摇头:“不晓得。”
李昭雪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肯吃她的饭?”
阿岩没留神,张口就说:“戏文里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我当然不能吃她的饭。”
李昭雪心思灵巧,听出他话中之意,却理不出前因后果。她自小跟着父亲,读得经史子集,学得君子坦荡荡,实在不愿诈骗眼前的少年,干脆直言问道:“阿岩,你家可是和她有仇?”
阿岩果然脸色一变。
李昭雪深感失言,轻声安稳他:“对不起,阿岩。这话我不该问你,你也放心,我决计不会向旁人提起。”
阿岩沉默许久,抓抓后脑勺,小声说:“小姐姐,我从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些话。我,我看着你,就想起我姐姐。我姐姐不晓得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的吃,不晓得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李昭雪站起身,伸手拉起阿岩,替他掸去衣服上的沙子:“时候不早,你该回去睡觉了。”
阿岩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了七八步,忽地转身奔到李昭雪身边,拽着她的胳膊,绷着腮帮子轻声说:“不晓得从前有没有仇。不过我姐姐走的时候告诉我,她去替她卖命,以后只有仇没有恩。”
阿岩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下,震得李昭雪三魂六魄都是一憷。她在原地呆了许久,阿岩走了都没察觉,直到月上中天才回过神。
小丫鬟窝在门边已经睡着,听见外头响动,连忙拉开门栓将李昭雪迎进来。她接过灯笼,引李昭雪回屋,又打了热水供她洗漱。
李昭雪心里压着事,后脑勺的伤口疼得愈加厉害,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早上鸡鸣,听着屋外小丫鬟起床的轻微响动,这才感觉困倦,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她听见门扉响动,顿时惊醒过来,不知来了什么人。李昭雪惯来不差使人,自己批好衣服走出去。
小丫鬟手里端着小竹扁篓,里面放着炊饼油条煎花馒头。另一只手拎着瓷瓦罐,里面阵阵米粥鲜香。
红糖炊饼甜蜜蜜,酥渣油条黄澄澄,李昭雪却想起阿岩站在沙滩上挥拳怒吼,“我不吃,我不是她的饭”。
小丫鬟拿来铜盆毛巾,见李昭雪盯着桌上吃食,忙拧好湿毛巾递过去。李昭雪接过毛巾,洗漱完毕放好东西,转身要往房间里走,见小丫鬟还是紧跟身后,便说:“你去吃饭。”
小丫鬟潺潺的摇摇头。
李昭雪叹了口气,走到桌边坐下,招呼小丫鬟一同吃饭。她心事重重,就是龙肝凤胆在面前也没胃口。李昭雪是润州人,长居内陆,海鲜粥初尝鲜美,再吃就觉得有些腻。干脆就着白水,吃了一块炊饼,其余都让给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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