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甩了一下袖,漫不经心道:“不过,解药也不必了,想起还是想不起,现今的结果都是一样,我的命是你救的,这就当我还你的吧。只是现在的,不想再忘了。”
辛晚问:“赤青岛是什么地方?我们要隐居吗?”
辛晚问:“午时还没到,不能再睡会儿吗?”
辛晚又问:“午时快到了,不能吃过午饭再走吗?”
他们已乘上前往赤青岛的船,轻舟在碧晴海中乘风破浪,陆长荧在船尾摆开自带的饭菜,道:“嗟,来食。”
辛晚怒道:“不吃!”
然而嗟来之食不吃,嗟来之酒却可以喝,辛晚开开心心地喝了一口五两银子的葡萄酒,由衷感叹:“有钱真好。”
阳光洒得碧晴海中波光粼粼,一望无际,完全看不出哪里有岛的样子。
辛晚问:“赤青岛在哪里?”
陆长荧铺开一张诡异的地图,一边仔细看一边道:“不知道。”
“……”
这其实也是陆钧不怕他们不按期赴约的原因,因为缺少青蚨的指引,即便是陆长荧这样从小便长在碧晴海的人,都未曾听说过距离朱明峰十里的地方有一座岛。
陆长荧在那张地图上找到朱明峰,又以朱明峰为圆心,画了一个半径十里左右的圆。
辛晚也凑过去看,距朱明峰十里,地图上几乎没有成型的岛屿,连暗礁都没一个。
“这地图准吗,谁画的,好丑……”
陆长荧瞟了他一眼:“我画的。”
“……”辛晚哭笑不得道:“那你还看个屁。”
陆长荧道:“虽然是我画的,但是不是我勘测的。碧晴海范围如此之广,我自己显然不可能走遍,我让白极鹰按方向飞,再从铜镜里看地形,结合白极鹰飞行的距离,多次以后取平均值画地图。”
辛晚了然,然后道:“那就奇了,白极鹰在空中飞行,再加上铜镜,如果真有可以登上许多人的岛屿,不应该会看不见才对。”
陆长荧道:“这一带只有这里有一个较大的岛,距离朱明峰十五里。”
辛晚疑道:“……有可能是十五里吗?”
陆长荧淡淡道:“不无可能,说不定陆钧老眼昏花不识数了。”
辛晚无语,陆钧造访时他睡着,之后也多少听陆长荧说了当时情形,虽然父子之间确实诡异,却也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称呼自己父亲。
陆长荧又看了一会儿,收起地图道:“不管是不是它,附近也只有它看着像个岛样了,先去看看吧。”
十五里并不很远,加上顺风顺水,不到半个时辰两人便已经能看到那座岛的轮廓。只见岛上郁郁葱葱长有不少树木,虽已是深秋,仍有不少浓青碧绿,有着一种野生的漂亮。
陆长荧从“最多能装三百斤”的囊里掏出一个罗盘,看了看方向,道:“不是这里,这里没有息壤的气息。”
辛晚问:“息壤?”
陆长荧收了风帆,让船慢慢靠岸,先行跳下,将船系在岸边树上,又让辛晚扶着自己的手下来,道:“当年鲧、禹父子治水,禹采用‘疏’法,鲧采用‘堵’法,用以堵住河川的工具便是息壤。这种土可以无限生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鲧因治水不力被处死之后,却不知所踪。”
他望了望茂密的树丛,从吞海囊中取了两粒丸药,让辛晚含着不咽下去,自己也含了一颗,道:“这是避毒虫的。”
“在《治水记》中也未曾提及息壤去何处了,但提过,荧火莲必长于息壤之上。”陆长荧伸手推开半人高的野草,继续道,“虽然生死人、肉白骨的是荧火莲子,但是这种神物被摘下之后,也必须包裹在息壤之中才不会失去效用,因此有荧火莲的地方必然有息壤。”他看了一眼辛晚,踌躇一下,道,“当年你父亲被不动府下黑帖追杀,传闻便是从不动府偷走了一枚息壤残骸。”
辛晚点了点头,懂了:“所以你们认为白稚泽一定有荧火莲。”
陆长荧道:“是。青岚因黑帖而死,所以陆家费尽心机,这些年终于在不动府安插了眼线,也打听到一些当年之事。因为息壤的残骸其实毫无用处,也不会无限生长,你父亲偷走它的原因,有很大可能是白稚泽用以保存荧火莲的息壤出了什么问题,需要补充。”
辛晚默然,之后道:“所以你一早知道我爹的事?”
陆长荧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在白稚泽时蓄意接近你,确实另有目的……你感觉得没错。”
辛晚浅浅叹了口气。
陆长荧道:“我答应了你的,就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辛晚“嗯”了一声,也不想再追究了。陆长荧忽然一把抱住他和他一起藏于树后,辛晚一时不妨,整个人都冲进他怀里,贴着他的胸口,耳中一时只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辛晚呼吸微微急促,却听陆长荧的声音自脑海中直接泛起:“别出声,那边有人。”
第39章 赤青岛(2)
这种不出声就能让人听到自己说什么的方法大约也是碧晴海的秘术,辛晚十分不服自己没办法说话,避毒丹在舌下滚来滚去,又听陆长荧道:“小心别咽下去,有毒的。”
辛晚鼻孔出气,被陆长荧托着后脑勺往胸口按了按,道:“喘气小声些,来人修为不低。”
辛晚只得一动不动,脸紧紧贴着陆长荧胸前的衣物,他独有的干净的气息充塞了鼻端,不由得心中安定,静了下来。
只听陆长荧不断给他进行实况转播:“三个人,看起来是两男一女,哎呀最有故事的组合。”
“都看不到脸,不过总觉得有点眼熟。眼熟又想不起,大概长得不太好看。”
辛晚受不了他一边转播一边加点评,脑袋蹭了蹭,轻轻撞了他一下,陆长荧道:“别动别动,他们好像在吵架,一男一女一起数落另一个。哎呀,是不是有什么诡异的不可告人的不纯洁的三角关系啊。”
辛晚忍俊不禁,努力不笑出声,陆长荧又道:“那个瘦高个男人要转身了,转过来了转过来了,看到了!……”
他顿了顿,道:“是谢宁舟。”
辛晚倒也愣了一下,脑袋忍不住动了动,最先的反应竟是松了口气。
陆长荧道:“他还活着。”辛晚点了点头,自知道不动府黑帖至死方消之后他便忍不住担心谢宁舟与程心远逃不脱再一次的追杀,如今看到谢宁舟还活着,难免有些庆幸。
陆长荧声音带着笑意道:“你啊……”辛晚一阵尴尬,生怕他又嘲笑自己滥好人的毛病,抬头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出去。
陆长荧想了想,道:“不急,等一会儿吧,抱着挺顺手的,再搂一会儿。”
那三人一边争吵着什么一边往这边走,辛晚从陆长荧的肩头瞥眼看过去,这三人中倒有两人是认识的,除谢宁舟外,那名少女正是在玄水门见过的迎客弟子,陆长荧的那位“小思妹妹”。
远远的听谢宁舟道:“罢了,现在怪子和也无用,小思,走吧。”
小思委屈道:“我不走。如今大师兄生死不知,我不走,我不走啊。”
小思的大师兄自然就是程心远,辛晚抬头与陆长荧对视了一眼,程心远出了什么事?
谢宁舟轻轻叹了口气,一旁长相十分普通的青年低声道:“是子和的错,还请师父和师妹先走。”
谢宁舟淡淡道:“命该如此,你留下又有何用。”他刚说完,便听到有人懒懒地问道:“谢门主是什么命格啊?”
人比声音晚到了一些,只见陆长荧牵着辛晚的手从树后走出,笑眯眯打招呼道:“久见了谢门主。”
谢宁舟脸色仍是病态的苍白,却比数月前更多了一丝疲惫的死气。他也不去责问这二人是否躲起来偷听,淡薄的眼神扫过陆长荧,在辛晚脸上停顿了难以察觉的一瞬间,随即只点了点头,向身旁两人道:“碧晴海陆长荧陆师兄,白稚泽辛晚辛师兄。”又转向陆长荧道:“谢某的徒弟,应子和,凌思思。”
陆长荧眨眼道:“不用介绍,小思妹妹我是认识的。”
凌思思道:“荧哥哥,我大师兄不见了。”她年纪尚小,又常年只做迎客弟子,甚少随谢宁舟出门,心思单纯,口无遮拦,遇到自认为颇为可靠的“荧哥哥”,便自然而然地直接诉起苦来。
谢宁舟倒也不阻止她,她口齿伶俐,语声清脆,没多久便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在此滞留已有数日,原因就是一同来的程心远不见了,生死未卜。
不见的过程十分诡异,那日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前去探路的程心远与应子和一前一后进入山洞,那山洞口忽然闭合,程心远反应极快,一掌将应子和送了出去,自己整个人都被山洞吞没。
“之后就很奇怪。”凌思思难过地道,“大师兄一被吞,不仅是那个山洞立刻不见了,连带着山洞后面的山体,都忽然之间全部不见了。师父也曾怀疑那山洞会不会藏着什么机关,所以我们后来已经掘地三尺以探究竟,但那山体之下,方圆数丈都确实是实地。就好像……就好像我们见过的山和山洞全是不存在的,都是我们眼中幻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