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孩子。”谢思旻道，“你和旭旭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也很早就想看看你。之前那孩子说你和他很像但又极其不像，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我……”李旻曦舔舔唇，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想回答了什么。
谢思旻慈祥地拍了拍李旻曦的手背，说道：“现在就好好休息吧，你也受累了。”
李旻曦其实也休息够了，他听见这话就突然急了。他张大嘴巴，急切地想提出问题。可接下来的话头都被谢思旻截住。
“你会知道事情经过的，但前提是你先休息好。”她说，“孩子，你现在精神世界还不算太稳定，有什么迟点再说，好吗？”
李旻曦皱起眉，很想辩驳自己毫无问题。可面对着长辈，他又没那个脸皮反驳。
“别担心，这件事会很快结束的。信伯母一次，好吗？”谢思旻温柔地注视着他。
他沉默了半晌，点点头。赵旭和谢思旻真的像，就连请求别人的问句都差不多语气。
谢思旻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才离开了房间，四周再次回归了宁静。
李旻曦至今仍觉得恍惚，上一刻他还在树林里和赵旭逃命，下一刻就睡在了软和的被窝里，还直接见着了家长。心路历程跌宕起伏，非常刺激。
等在楼梯口的陆寻和郭明越见谢思旻下来，齐齐用询问和担心的眼神望去。
“那孩子没事，再休息下就好了。”谢思旻把人带到客厅坐下，温和地说。
郭明越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寻看了他眼，安抚地摸上他的手背。
“伯母，这次真的辛苦您了。”陆寻诚挚地感谢。
谢思旻摇摇头：“这次反倒是连累了你们。你和家人联系过了吗？”
“还没有，这一路被人追着赶着，我不想让家里人担心。”陆寻思忖道，“我这几天回家一趟，调动人手来帮忙吧。”
谢思旻咳嗽了声，慢条斯理地拿起水杯抿了几口。
“这样也好，毕竟也牵动到了两国之间的利益。”她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导师他居然……真的是世事难料，人心不可测。可怜了那两个孩子了……”
陆寻察觉到掌心下的手僵硬地绷直，他暗自无奈。郭明越的心结他实在爱莫能助。
“那我明天就回去家里。”他说。
谢思旻摩挲着杯口，颔首道：“那孩子给我的芯片已经让管家拿去整理，资料明早会出来。”
“那资料如何处理？”
“只能我亲自呈给上头了，面子越多胜算越大。”谢思旻低声道，语气悲伤，“而且，事关杨松晖夫妇的死，决不能善罢甘休。”
“艾利根斯都把手伸到这里，一场战争是在所难免。”
战争就意味着死亡，空气顿时压抑，谁都没有继续说话。
陆寻清了清嗓子，突然打破这阵沉默：“伯母，那赵旭那边如何处理？”
赵旭设计被抓，一是为了保护李旻曦，二是为了确认当年的事情因果。陆寻和谢思旻十分了解赵旭，这人选择这么危险的决定，就肯定有一定的准备。但每拖一日，赵旭的危险就越大，他们不能冒险。
“那孩子，这次鲁莽了。”谢思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说道。
陆寻倒是很理解赵旭当时的心情，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做。
“两天，两天后你可以召集到现在特务组的人吗？”谢思旻望向陆寻，一板一眼地问。谢思旻虽已多年不在军队，但当年作为上将的威严仍旧刻在骨子里，陆寻被问得一愣。
他立刻回答：“可以。”
“那就两天后，我明天会告诉你具体时间和地点。我会申请让你替任特务组的组长，到时候你来安排人进行救援。”
“是。”
陆寻没有多问谢思旻将如何得知廖元松那群人藏身的地方，那将是军队高层的问题，而他也没法涉足那个高深莫测的领域。
他握着郭明越的手很没有志向地想，反正自己只是家里的老幺，等这事儿结了就拉着自家哨兵过二人世界。他是不想让郭明越继续接触这类你挣我夺的事情了。
第六十三章
“咳咳……咳……”
“夫人，喝杯水吧。”站在一旁的陈骏连忙斟了杯温水递了上去，担忧地皱起眉头。
谢思旻摆接了水杯，艰难地抿了几口便又把水杯放了回去。她看了眼窗外天色，不知不觉间，忙忙碌碌的一晚过去了。
她转头问管家：“资料整理好了吗？”
陈骏闻言立刻把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从芯片里整理出来的资料，按照顺序在桌面平铺摊开。
谢思旻简略地扫了几眼就让陈骏把东西收好，再次面对同样的白纸黑字，仍觉得触目惊心。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自己是真的老了。一眨眼，就二十多年，好友走了，丈夫走了，就连当年的恩师也变了，好像只剩下了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所幸，她还能见证下一代的成长。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为他们的年轻人建筑坚固的城墙。
谢思旻吩咐陈骏把资料进行备份，到了下午她该去上层机关走一遭。她捧了水杯，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观赏郁郁葱葱的凤凰木。这棵树也有好多年历史了，前几年在春天的时候才开始开花，红彤彤一片，一簇跟着一簇的，煞是好看。
或许过多几年，待院子其他的凤凰木也长得差不多高了，那时四五月份只怕是会更加夺目光彩。
“别傻站了，进来吧。”谢思旻柔柔地朝门外叫了声。
李旻曦推开了门，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他握住门把，小心翼翼地说。
“你正好来陪我解解闷。”谢思旻摇摇头，拍了拍身旁的那张椅子，“过来吧孩子，不要站着了。”
李旻曦踌躇了会儿轻轻地带上门，走到椅子边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犹豫。谢思旻也没管他，啜了口温水，转头继续欣赏庭院盛夏的景色。李旻曦舔舔唇，稍微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指相绞。
许久，谢思旻柔婉地道：“孩子，你能帮我把窗户打开一点吗？”
李旻曦怔了怔，反应过来后小跑去拉开窗户的锁，接而推开了一大口缝。这儿靠海，哪怕是盛夏风儿还是挺大的，他又把窗往回拉了点。他转头去看谢思旻，只见人露出赞赏似的笑容，忐忑的心似乎镇定了点。
待李旻曦坐回去，谢思旻才悠悠地说：“孩子，你是不是很多事情想问我？”
“其实也没什么……”李旻曦捏着耳垂，抬头正好对上妇人深色的瞳孔，讪讪地又改口，“其实是有一些事情想问问您。”
谢思旻颔首，保持着淡淡的微笑没出声。
李旻曦呼出一口气，干脆心一横直截了当地问：“我想问，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他睁开眼的那刻，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只停留在了赵旭侵入他精神世界的那刻。再接着，就是在陌生的房间里躺了一宿。
他清楚自己又一次被赵旭控制了精神，可却不知如何遇上了赵旭的养母。更不知，现在赵旭的情况究竟如何。唯一能确认的就是，赵旭现在生命尚未遇到危险。
“嗯，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谢思旻起身给李旻曦倒了杯水，李旻曦受宠若惊地接过。
谢思旻说：“那孩子准备还是很充足的，我猜应该是你们进入那地方前他先派了精神向导来找我。也与此同时，陆寻那孩子也找来了这里。我们知晓你们或许需要帮助，就让陆寻他们跟着精神向导找你们。”
“应该也没多久吧，那精神向导回去了丛林里带着你出来了。你那时候精神世界不是很稳定，见到面后你就把芯片交给了陆寻，然后就晕了过去。我身体不太好，所以没有跟去，但在你晕睡过去的时候我看了下你的状况，应该是那孩子自作主张控制了你的精神吧？”
李旻曦紧紧地握住杯壁，尽管谢思旻的叙述平淡无奇，但他心情仍跌宕起伏，满满都是后怕。
没得李旻曦的回应，谢思旻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对儿子的双胞胎弟弟也略有了解。两个截然不同的性格，倒是能互补。
她低低咳嗽了几声，静默了半晌才问：“还有什么事情你想知道的吗？”
李旻曦低着头凝视杯面的微小涟漪，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旭他……对不起。”他咬着下唇，低声说。
这声道歉在谢思旻的意料之外，她观察着眼前的青年，无奈地笑了几声，放下水杯亲切地握住李旻曦的手。
她对上李旻曦泛红的眼睛，轻柔地说：“傻孩子，这是他的选择，你不用道歉的。”
李旻曦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颇为狼狈地吸吸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自己铸造的外壳仿佛就在长辈的一声“傻孩子”中破裂。从那晚的梦境醒来后，他一遍又一遍地想，也许他就不该渴望陪伴，相似的失去让他的坚强全部崩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