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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客堪看客 (事后疯烟)


  郁展问我:“殿下刚才去哪儿了?”
  我干咳两声,妄想掩饰住心虚:“觉得无聊就四处走了走。”
  “最好是这样。”大概还是被他识破了。
  听妹妹在耳旁聒噪了一阵,又喝了一盏穆央先前送来的桑茶,想着时辰已差不多了,便唤来了贴身侍从。
  夜里汤池外不见有守门的小厮,我便径自走了进去,听见里面有阵阵的水声,想是来得有些早了,可身上衣服早已褪得一干二净,总归再没有回去的道理。
  轻惦着脚尖向池子靠近,透过重重纱帐,我看见穆央正背对着我靠在池角,想起他之前的千叮万嘱,忽而生出想捉弄他的念头,这便更加放轻了脚步,神不知鬼不觉的走了过去。
  我并非是有夜盲症,只不过屋里的水气太重,认错人也在情理之中。待我察觉到那个背影有可能不是穆央的时候,想要掉头为时已晚,只见他‘腾’的一下从水里飞身出来,赤、裸着的精壮身躯如一道闪电向我逼近。
  我转身躲进了纱帐后面,可他还是判断出了我所在的方位,顷刻后颈就被他扼住了。
  穆琛下手的力道颇重,似有想将我脖子扭断的倾向,他沉着声问:“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饶是此刻背对着他也不免要觉得尴尬,我干咳两声:“是我……”
  感觉到他的手已离开了我的后颈,随之而来的却是落水声,待转过身去的时候只见穆琛人已经在水里。
  在他面前我总归是有些心虚,于是入了池子也不敢靠得太近,他似乎将我当成了屋里可有可无的水气,时而勾起池壁上的酒盏小抿一口,时而闭眼养息。
  “王爷的酒,能不能也分我一口?”怎么说我也是身份高贵的皇子,怎可容忍他人的轻视。
  他徐徐的将眼睁开,指了指了手里的杯子:“只这一个杯子,要怎么分你一口?”
  我向他走去,满不在乎的说:“本宫不介意的。”
  “可我介意。”在他看不到的池底,我的双足狠狠的踩了几下水。
  皇子屏最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他越是介意我就越是要做,一手抢过他手里的酒盏,不由分说的就将剩下的酒喝了。末了倒悬杯子,一滴清洌的酒‘叮咚’一声落入水中,穆琛的脸色稍有变动,像是在看一个什么怪物,嘴角有嘲讽的意味。
  “殿下总爱如此?”
  索性将酒盏拿在了手里,不以为意的斟满,不以为意的喝尽,再不以为意的问:“怎么说?”
  他冷笑一声:“原来强人所难是殿下的喜好,越不该觊觎的越要觊觎。”
  “王爷这么想,想必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转过头去,指了指自己的后颈:“看来王爷果真是个记仇的人,先前之举只不过是本宫的一些小趣味,你明知是我却还是下了重手。”
  忽而他站起身来,半个身子□□在水面:“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教训,你要知道……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能由得殿下来觊觎的。”说完便向设有台阶的一角走去。
  原来他一早就看出来了。
  “可本宫却觉得,王爷对本宫还是有那么一点与众不同的。”
  他顿住脚步,一字一句道:“痴人说梦。”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用了半天来补觉,日上三竿的时候自觉醒了,恰好赶上了午膳。
  妹妹显然是被穆凝给带坏了,整日的穿着那身武服,并且梳着男子的发髻,与始作俑者一比倒显得有些东施效颦了。
  一顿饭在我的数落声下度过,妹妹中途就气急的撂了碗筷,将一碗汤直直的浇在了郁展脸上。代人受过的事他也没少干,满不在意的抹了抹脸,示意女婢再为她盛一碗汤,照着平素的口吻说道:“公主今日尽管泼个够,别等到出嫁再将气撒到七皇子头上,若传了出去跌的可不止是公主一个的颜面。”
  这次弄得有些过火,她气得眼圈都红了,走的时候说是要去找穆凝借枪。
  我摇了摇头:“郁展,你太过分了。”
  婚期一天天的逼近,妹妹倒成了个脱缰的野马,整日都不见人影。我则是日夜颠倒,上半夜为穆央暖床,下半夜陪穆琛暖酒,这些自然都是瞒着郁展进行的,有时还得强打起精神,就怕被他看出端倪。
  这夜穆央睡得有些晚,从他屋里出来的时候操练场上已不见穆琛的身影,我自然知道去何处寻他,到了伙房,如意料中的看见正忙碌着的身影。
  来得晚有来得晚的好处,虽受了几个冷眼却是坐享其成,一旁的食案上放着两个杯子,显然是在等着我来。
  我们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不经意挑起的话题三言两语就说完,也不知究竟是谁冷的场。可即便话不投机我也不舍得丢掉半句,他不说我就自己说自己的,总归再没旁人,他不听也不行。
  “记得那日初到朔国,本宫险些落下马来,若不是王爷出手相救,本宫怕是已命赴黄泉了。”
  “王爷是不是太落落大方了,与本宫夜夜促膝交杯,要知道本宫可是觊觎王爷的,这孤男寡男同处一室,犹如这鼎里的干柴与烈火,总归有燃起的时候……”
  他难得接言:“我和你……燃不起来。”
  我懒得同他争辩,只自顾自道:“再过几日颜儿就要成亲了,届时本宫也该回去,也不知王爷会不会在孤枕难眠的夜里想里我这个知己好友,又或者再到这伙房独自空杯对饮,若真是如此,王爷大可修书一封送至尤国,本宫势必日夜兼程的赶来。”
  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他,不错过他脸上任何的细枝末节,嘴角一抽便是在笑,眉头一皱便是我又说错了话,两眼微垂则是在想事情,这个时候我说什么都是多余。
  “小王还未涉足过贵国,殿下若实在找不着话讲那便说说贵国的奇闻趣事,何故一而再再而三的旧事重提。”
  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王爷这是……对本宫感些兴趣了?”
  他一贯的冷笑起来:“殿下大可继续痴人说梦。”
  话又绕进了死胡同里,我杀了个回马枪,接过先前的话头,如滔滔江水一般源源不断的说了起来——
  我站起身来,左手举杯,又手执筷,用象牙筷敲打着半满的酒杯,发出‘叮咚’一声响:“尤国有一城,名为洛河,城中有一翩翩佳公子,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举国上下,不论男女老幼,公子一出行势必万人空巷,街道拥堵,只为一赌公子之风采。某日,公子乔装扮成女儿身,云鬓如雾影如画,仪态万方美轮美奂,洛河两畔的公子一见此女,纷纷侧目,迷迷瞪瞪竟不知身在何处,争相间落水者不计其数,其阵势不亚于佳公子出行……”
  “有一意图不轨者,善行邪术,一缕青烟将佳公子所扮之女迷惑,只得言听计从随之而去。风起云涌,天地间皆是公子们心碎的声响,只因那善行邪术之人模样怪哉,世间少有,何故要跟他走,只因他一计迷魂散,使得佳公子鬼迷心窍将他认作熟稔之人。”
  “佳公子年方二七,尚是完壁,奈何一夜风雨飘摇,美玉自此沾瑕,怨天怨地怨不得公子无双,以为只需表明他的男儿身,就不至被折被斫,只怨那人喜男好女,雌雄不忌,自此世间再无佳公子,只有一个镂空的……”
  酒太烫,热气氲上来在眼眶上覆上一层水雾。我久未转身,穆琛也一如既往的不接言,更不追问。
  天又值微明,收拾残局的时候穆琛突然唤我:“郁屏。”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
  “少时不叹陈事如风,老时不嗟故人若梦,思前往事不堪卒读,顾后自有明月清风。”
  我笑了笑:“那王爷,可愿做郁屏的明月清风?”
  他一贯的沉默了。
  在重复做着同一件事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尤其当它越完满似梦,那么再多的光阴只不过弹指刹间。郁颜大婚前一夜,天公作美将这场梦以极利落的手段终止,并且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老天也知我踯躅不定。
  当我从穆央房里出来的时候,迎面就碰到了穆琛,他冷冷的看着我,手里的绿沉枪在月光下发出森冷的寒光,投映在磐石般的脸上。先前几个夜晚像是特意为这一刻堆积的,那些一闪而逝的温情,就在此刻尽数湮灭在这一眼里。
  他从我身旁走过,衣袍带起的风比刀刃还要利落,我久久不动,却还是拉不住他与我的背道而驰。
  铜鼎里积攒起的柴灰、藏在酒瓮后的一套酒器、被火焰烧得辩认不清原貌的象牙,他们和我一样在等着那个人来,可我知道他终不会再来。
  妹妹与七皇子成婚的这一夜,穆琛有些姗姗来迟,是与几个皇子一起到的,在这些出类拔萃的男子面前,他穆琛仍旧是佼佼,就连穿着喜服的七皇子与之一比也是逊色。
  他在我身旁坐下是因遵了国主的旨,席间只隔咫尺,再想攀谈却远似天涯。
  我试着打破沉默:“怎么不见凝郡主?”
  他答非所问:“夜里风大,他受不得冻。”
  说的那个‘他’必然是指穆央。
  席间朔国的好几个老臣都前来同我攀谈,料想他们从未听过我的那些风流韵事,于是前赴后继的推荐起自己的女儿来。有个丧心病狂的,说是家中有女待嫁闰中,我饶有兴致的问姑娘芳龄,那老头缕了缕胡子,颇有些得意道:“已满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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