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气刹我也……
我气得浑身发抖并死死攥住蒲苇手旁的惊堂木,只消那鬼再多说一句我就能朝他丢去,要不是他的模样太骇人,我早就冲下堂去了。
蒲苇摁住我的手,不知是为他的惊堂木担忧还是在真心在劝我:“冷静冷静,这种人见得多了你也就习惯了。”
另一旁的泱濯则冷吭一声:“直接将他带去寒狱。”
地府共设有十八层狱,除去十六至十八这三层其余都设有刑罚。
这十层之内一般用于处置一些犯了小奸小恶之人,而十一层至十五层都是极刑,分别有水狱、炎狱、风狱、寒狱、梦狱五种,所惩之人多是些犯了滔天罪孽的,也有天庭亲自送来受刑的仙家,这些人一旦被送了进去,除非有天界亲下的旨意,不然生生世世都只能待在那里,日复一日行刑罚,永无止境。
十六层至十八层大致相同,无任何声响任何光亮,被打入此三层的亡魂不用受任何刑,只不过——再不能逃脱。
两名鬼差押着那人走在最前头,看热闹的我则与泱濯走在最后。
十八层的阶梯旋转而下,最底下三层的亡灵虽说上不来,却能隔着牢笼施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他们既不会灰飞烟灭也不能轮因转世,整日面对着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一听见有人在阶梯间走动就要生出响动来。
要下到寒狱就得路过这段深不见底的阶梯,等我与泱濯行至阶梯入口处时,两个鬼差已先走了进去,泱濯停下脚步问我:“你真要去?”
我伸着脖子朝里头看了一眼,幽幽的鬼火迎风舞动却照不到最底端,下面黑黢黢的似一个无底洞。
我一脸不在乎的揶揄道:“阎君都说了我是个无聊的人,不走一遭岂不是对不起无聊两字?”
他情绪不明的看了我一眼,冷冷道:“跟紧我。”
这三个字既暧昧又充满了诱惑力,我几乎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跟了上去。
黑色的身影将我眼前大片的光线遮挡住,我如同一个盲人跟着他在幽绿的空间里穿行,一步步走下阶梯,清浅的脚步声回荡在诡异的氛围之中。我百无聊赖的踩着前头那人走过的地方,并且数起了台阶,十步二十步……
当我数到第六十步的时候,四周的鬼火同一时间熄灭殆尽,随着耳畔传来尖锐的风声,我能想象到那是风在穿过罅隙时而扭曲变形的声响。
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但我还是装出很害怕的样子问:“怎……怎么回事?”
借机往他身旁靠了靠,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娘子一般扑进他怀里,然后被他一把抱住,可理智告诉我——
我是个男人。
泱濯顿住脚步,并且扯住了我的袖子使我与他一高一低的停在台阶上,温热的气息直朝我脸上扑。
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画面,是我浑身湿透那天,在冥府内殿他喝酒时上下浮动的喉结。
竟就这么鬼使神差的伸手摸索过去,在我接触到他脖颈的瞬间他身体微微一颤,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凑了过去,脸微微一侧就咬上了他的喉结,并用舌头舔舐了两下。
头顶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在做什么。”
伸手不见五指,他自然也看不到此时我脸上得意的表情:“你突然就停住脚步,我不小心就撞到了。”
他断然是不会相信的。
泱濯略使了些法术将鬼火重新点燃,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后就再没说什么。
这就生气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越向下走这风声就越是诡异,间或还有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尖锐得似能刺破耳膜。悬挂在壁上的鬼火又同时的熄灭了,随即又是一阵阴风拂面而来,并且包裹住了我的脖颈。
脊背一阵冷汗冒出,这下我是真的害怕了。
黑暗中我摸索到了泱濯的手臂。
忽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下来陪我,快点下来陪我……”
这声音气若游丝,飘渺的如同远在天际,却又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像是贴着耳朵说出来的。那森冷的阴风在我脖颈间越缠越紧,我睁大了双眼,立在原地再也不敢向下走。
泱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
我颤着声说:“我感觉……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
“别去理会,他们伤不了你。”
他是地府的阎王,自然不会害怕那些恶鬼与亡灵,可我不一样,是人都会对未知的事情而感的恐惧。那声音无处不在,似逮住了我一般,在我耳边用那既幽怨又凄厉的声音重复着说同一句话。
“来啊……来啊……”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臂,被他拖曳着往前走,我既惊惧又疑惑的跟在泱濯身后,先前偷香得逞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一心只盼着快点到第十四层,不然还不知会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再冒出来。
拐了几个弯,又下了好几层,直至我曾闻见了水声才知已经走到第十一层水狱,再往下走便是一阵阵的热浪迎面扑来,一座巨大的石门隔绝掉里面的一切,却隔绝不掉灼人的温度。接着再是风狱,仍旧是一座巨大的石门,在这一层我没有听见任何声响,沉寂得像是什么也不存在。
终于走到寒狱,这时泱濯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到了。”
几乎就在下一刻,他抽回了被我紧紧攥着的那只胳膊。
石门一被打开,刺眼的白光便如同尖刀一般扎进我的双眸之中,反复闭眼了好几次,我才终于适应过来,只见寒风袭卷起片片飞雪,一根根巨大的冰柱如参天大树林立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在视绝的冲击下,我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臂。
我轻轻呢喃了一句:“难怪蒲苇不愿跟着来。”
着实是太冷了。
泱濯径自走了进去,将脚下的积雪踩得‘嘎吱’作响,一袭黑衣与皑皑雪地格格不入。我不由得扭过头朝下看了一眼,之后的阶梯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似能吞噬掉一切光明。
寒狱里的每根冰柱内都禁锢着一只鬼魂,我朝最近的走去,透过冰层我能看见他们在里面挣扎,一张张极度狰狞扭曲的脸正恶狠狠的盯着我,他们冲着我嘶吼,血肉模糊的十指在冰柱内划下一道道血痕。
我皱着眉别过脸去,恰好看见了不远处的泱濯,脸上仍旧是万年不变的波澜不惊,只见他一掌将方才带来的鬼魂嵌入冰柱之中。之前还顽固不知悔改、见刑不动声色的脸,一进到冰柱之中顷刻间就扭曲起来,似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悬着的一颗眼珠像奔跑着的马身上的铜铃,随着疯狂扭动的身子而上下左右的摇摆。
没人能受得了此地的寒冷,巨大的冰雪森林连个看守的鬼差都没有,泱濯一将正事办完就往门外走去,坚定的步子似乎不知道身后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当我听见石门落下时才惊醒过来,刚要说让他们等等我,石门就与地面严丝合缝的闭上了。
他就这么走了,只带着那两个鬼差……
巨大的寒意从心底迅猛蹿起,不因这冰天雪地的世界,只因我预知到自己有可能会活活冻死在这寒狱之中。
成了仙还会被冻死吗?
事实证明不会,但我确实冻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正躺在一张床上,四肢百骸内的寒气已荡然无存,我环顾四周,只见屋内的陈设很是陌生,悬在壁上的绿色鬼灯提醒着我还在地府。
我往外间走去,只见蒲苇正神情慵懒的躺在矮榻上,见我走来,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同我道:“难怪太史大人非要你接他的手不可,这书写的可真好。”
真话也好奉承也好,总之我现在没闲情听他讲这些,直接开门见山的问:“是你将我带回来的?”
他搁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整了整衣袍,漫不经心的说:“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指望着带你回来的会是故意将你留在寒狱的冥主?”
果然是为了偷香一事。
蒲苇一脸狐疑的问:“你究竟对我们冥主大人做了什么,以致于他要这么对你?”
我轻叹一气:“无非就是为了我觊觎他的事,小惩大诫罢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似是安慰的说:“我知道你是个断袖,可你也万不该将主意打我们冥主的头上,要知道他心里早就已有了人……”
早就有了人……
这几个字如同石锤凿岩一般狠狠的砸在我的心底,一股不知名的酸楚由胸膛贯穿至喉间。我佯装出好奇问他:“这话怎么说?”
“此事说来话长,冥主尚在人间时……”
冥府有一搜魂术名为‘召灵法祭’,专为用来寻找特定之人,只需取死者生前一贴身物件配合着法阵与龙血就能找到要找的人。
泱濯尚在人间时一个表弟,在被尤国皇子强行带回尤国后不出几月就死了,待泱濯入得地府当了冥主后,先是找到了自己的妹妹穆凝,再是他的义弟穆央。原是穆央死后并未入地府转世,而是被尤国的太巫封进了了尤国皇陵。
若是其它的皇陵也就罢了,但尤国常出一些善使巫术的巫师,为不使历代国主受妖魔怪的侵扰,陵外始终都设有结界,只在国主死后入敛时才会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