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苗儿挣扎两下,林应弯腰把他放下地。言辞握住树苗儿小手,一眼看见他脖子上的红绳儿。他用手指挑出来一看,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翡翠蝉。
言辞捻一捻,林应低头观察:“这个东西有什么不对?”
言辞摇头:“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这是谁买的?”
“嫂子买的。卖挂件的人跟她讲这个是‘貂蝉’,升官发财的意思。”
言辞乐:“挺好的。”
林应斟酌:“真的没问题?”
言辞把翡翠蝉塞回去,拍拍树苗儿的小胸脯:“没问题,树苗儿升官发财。”
树苗儿还没到惦记升官发财的年纪,他现在只着急动画片到点儿了。
言辞领着树苗儿去看动画片,林应在外面伺候菜地。他以前对土地不感兴趣。大约是年纪到了,泥捏的传统基因显现,看见泥土就想种点什么。
树苗儿靠在言辞身上蠕动一个舒服姿势,翘着小腿小脚丫看电视。他生病刚刚好,最脆弱了。林应戴着草帽进来,树苗儿严肃:“叔叔我要吃苹果。”
林应手里还有工具:“言辞你给他削一个。”
树苗儿拿乔:“要切成小块儿的哟。”
言辞是人肉靠垫走不开,对着林应一摊手。林应嘿一声:“小兔崽子。”
树苗儿麻溜哼哼唧唧不舒服。
言辞笑:“你其实在骂你哥。”
林应去厨房切水果,言辞笑着问树苗儿:“你妈妈呢?”
树苗儿看电视:“妈妈有社交活动。”
林应端着苹果出来,递给树苗儿一把儿童水果叉:“嫂子怎么了?”
言辞抽抽鼻子:“上次在医院我闻到她周围一种特别不好的味道。不是她的,可能是她朋友的。”
根据林应多年当保镖的经验,夫人太太间的风起云涌丝毫不逊于男人之间的斗争,另一种厮杀的艺术。社交也算是一种工作,完全不轻松。里面的龌龊多了。
“会不会殃及嫂子?”
言辞摇头:“不会的。好比沾了土,拂掉就可以。只不过那味道太特别,特别的……腥。”
说完他自己都莫名其妙,好像以前没遇到过。
是什么呢。
沈家家底丰厚,还是差了时间,起家不过十多年,岂止不懂穿衣吃饭。沈肃肃出生时没叼上金勺子,讲起来不过是个暴发户的女儿,别人看她是虚的。她自己不虚,不在意,别人不这么想。
曲夫人怀了孕,所以饮料都是鲜榨果汁。女士们聊着天,曲夫人忽然笑道:“嗳唷,踢我了。”
曲夫人肚子大得杰出,耸立起来。去检查是龙凤胎,非常骄傲。曲先生是出名的温柔体贴,伺候得小心翼翼。曲先生和林召一样大,出身天差地别,女士们暗地里拿两个人比较。曲家在“老宅”有休息室,曲先生是在“老先生”眼前长大的,和曲夫人门当户对。林先生父母当年都下岗。
可惜不是励志电影,总感觉林先生哪里有缺憾。
曲先生来接曲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夫妻甜蜜蜜,被一众女士打趣。曲夫人先走,其他人约着一起去会所,沈肃肃淹没在一堆热闹里。
林应在厨房里做饭,言辞在一边帮倒忙。林应被树苗儿刺激到,决定发挥本事,于是赶言辞:“树苗儿怎么没动静了?是不是在沙发上睡着了?”
言辞出厨房一看,树苗儿真的睡着。小孩子确实神魂不稳,还是被他自己亲爹摧的。言辞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这话向林应说一遍就够了。他搂住树苗儿:“咱们回卧室睡觉。”
树苗儿勉力睁眼:“我还没看完。”
动画片里一团热闹,打着阳伞穿着蓬蓬裙的狐狸兔子猪坐一起喝下午茶,突然出现一只戴眼镜的斯文败类狼一屁股坐桌子上。
树苗儿哈哈大笑,言辞完全不能理解。
任继扶一扶眼镜,似笑非笑的死样:“您这是让我损阴德啊。”
曲先生递上支票:“您随便填。”
任继用手指敲桌面:“不必,钱对我毫无疑义。我只是觉得有趣,您够狠的。”
曲先生沉默半天。“交易婚姻。”
任继微笑:“要帮您也行,不过您可别后悔。”
曲先生看任继:“能保孩子最好。保不了就不要了。”
任继抿抿嘴。
“行吧。”他递给曲先生两张黄缯。着什么急。
沈肃肃来接树苗儿,树苗儿正在林应怀里睡觉。林应抱着他慢慢绕客厅走,言辞给沈肃肃开门,张嘴叫了一声嫂子。沈肃肃表情没变,笑着应了。树苗儿赖在林应怀里不肯离开,林应苦笑:“嫂子我哥开车?”
沈肃肃摇头:“你哥有事。”
林应道:“不如让树苗儿住下吧。”
沈肃肃很无奈,儿子呆在林应身边才舒服一点,奇怪了。言辞在她身边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嫂子,您身边的人有异常吗?”
沈肃肃一愣:“没有。”
言辞抽抽鼻子,表情不大好。腥味越来越重,到底是什么呢。
树苗儿最终还是跟他妈回家了,临走怏怏的,林应有些尴尬。言辞嘟嘟囔囔,非常不安。林应捋他的后脖子:“你到底闻到什么了?刚才差点去闻嫂子?”
言辞严肃:“我有不太好的预感。嫂子身边的人有问题。”
林应笑:“嫂子身边都是‘闺蜜’,全是女士,你更管不着了。”
言辞很少碰到这种只能徒劳疑惑的情况。他一直嘟嘟囔囔到睡觉,神神叨叨蜷在被窝里。林应揭开被角,亲吻言辞的眼睛:“你不操心,明天地球照样转。”
言辞认真看林应:“我要能见见嫂子的朋友们就好了。”
林应摸摸他的头发:“早点睡,做个好梦……要不要向趾离祈祷?”
言辞打个哈欠:“不用……”
林应拍他:“睡吧,今天又跑一天。”
言辞的呼吸渐渐放缓。
曲夫人生孩子难产,出现栓塞,倾全力抢救没救回来,龙凤胎也没存活。曲先生悲痛欲绝,女士们凑一起长吁短叹。
沈肃肃跟着唏嘘,表情不忍。
她只不过奇怪,秦晋之好为什么是个褒义词?秦国晋国之间打完一部春秋史,秦国搞死晋国才得以东进——她真的,疑惑好久了。
林召终于忙完,开车来接沈肃肃。沈肃肃上车,坐在林召后面。林召不让她坐副驾驶,说不安全。她伸手在座椅的后背储物袋里摸出几只小橘子——她晕车,晕得相当厉害。其他人要么不知道,要么记不住,只是林召每次来接她,储物袋里必定有橘子。她撕开橘子皮,嗅着。
言辞垂头丧气,想了好久没想起来。他背着背包在街上走,看有没有谁需要帮助。旁边走过去一个腥气冲天的女人,两腿间鲜血淋漓。
言辞从头凉到脚,那女人踉踉跄跄地走,走出很远,地上黑血四溅。她双手拎着两具婴尸,晃荡着。
产鬼。
厉鬼中的厉鬼,被人害死的女人,被人害死孩子的母亲,震天撼地的怨气,连阳气都不怕。没有几个修道人能解决。
产鬼发觉言辞的目光,咧着嘴转身,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言辞,幽深的凉意顺着言辞的后背流淌,言辞看到那两个死去的婴儿身上贴着两张血淋淋的符。
一张语忘。一张敬遗。
言辞震惊,他想明白了,专门致人难产的鬼!怪不得腥!死去的产妇没打算跟言辞纠缠,拎着自己的孩子,突然消失。
言辞慌了,产鬼这是去索命的。他立刻找到僻静地方掏出罗盘,算出详细方位,打车要过去。出租司机听到言辞要去那里,有点稀罕:“您去那里做什么?”
言辞着急:“我就去看看。”
出租司机苦笑:“出租车过不去。”
言辞一愣。
出租司机打量言辞,补充:“您也过不去。”
新一次饔飧宴上,曲家没人来。大家交换一个眼神,曲家遇到大麻烦,正当红的任先生都没办法。本来升官发财死老婆,曲先生终于胜利在望,这下全完了。一边打财产官司一边……闹鬼。
任继推推眼镜,无奈对管家解释:“我们都怕产鬼。孕妇是有神佑的,一般鬼怪都不能接近。这样的体质被人害死,成了产鬼,戾气简直不可想象。遇到产鬼,通灵的人基本能躲就躲。”
管家面无表情:“我会向老先生转达的。”
任继目送管家离开,依旧微笑。
曲家,目标完成。
宴会厅里,言笑晏晏。少了一家,不影响。
第24章 第 24 章
24 鸧鹒
林召出差回来,过来接树苗儿。树苗儿安顿自己的抱抱熊,让它陪叔叔,颠颠跑下楼,跳进林召怀里。林召抱着树苗儿往外走,树苗儿趴在爸爸背上非常热情:“叔叔再见!猫猫再见!”
林召忽然转身,正看言辞。言辞给他看得腿一软,那是饕餮的眼神,天生的凶残与贪婪。林应站在言辞身后,他比林召还高点,这时候非常不输阵:“大哥开车慢一点。”
树苗儿陡然被转了方向,只好自己扭转小身子,拍拍林召的脸:“爸爸?”
林召没说什么,走出大门,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