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雨道:“先生还是上马吧。先不提您受了伤,就是您没受伤按身份也该您骑在马上。先生就不要再推辞了。”
宝禾先生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再说些什么,爬上马背。
“待会儿如果累了,就跟我说,咱俩换换。”宝禾先生嘱咐道。
然而,也不知宝禾先生此次迷路到了什么鬼地方,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隐隐约约看见一缕炊烟。行到屋前,宝禾先生下马拍门,过了半晌,出来一个老妇人,见两人容貌不凡、装束奇特,不住地打量。宝禾先生将刚才编的话说了,向她讨些吃的。
那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害死人的官兵。你们姐妹二人在外也真是不容易。”
姐妹?!两人听了这话有些发愣。诗雨偷偷地打量宝禾先生,只见宝禾先生原本束起的长发散落了大半,看上去颇为柔弱,再加上衣服被撕得一丝一缕的……倒还真有点像刚刚遭遇了不幸的少女。
那老妇人把他们迎进去,拿出几个麦饼来。两人饿得久了,虽然麦饼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说自家儿子半年前到镇上卖柴被狗咬了,一怒之下一扁担将那狗打死,可谁知这狗竟是地主家的看门狗。老婆婆的儿子给那财主家的家丁痛打了一顿,回家来又是伤又是气,不久就死了。媳妇少年夫妻,一时想不开,丈夫死后第二天就上了吊。留下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
老婆婆边说边淌眼泪。
诗雨听了也忍不住红了眼圈,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道:“都是可怜人啊。”
宝禾先生道:“老婆婆,我身上受了伤,行走不得,想借您这里过上一夜。”
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遇到这种事情还是多养段时间为好,只是穷人家没什么吃的,姑娘莫怪。”
诗雨道:“婆婆肯收留我们,我和姐姐自是感激不尽。我和姐姐在方才赶上了雨,全身都湿透了,您能不能借我们些衣裳换换。”
老婆婆道:“我媳妇留下来的衣裳,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对付着穿穿,怕还合身。”
老婆婆去拿衣裳时,宝禾先生拉住诗雨问道:“你方才为何要叫我姐姐?”
“先生,不是我要叫您姐姐,而是婆婆已经认定我们是姐妹的关系。反正咱们也不会在此处久留,与其让主人家尴尬,还不如顺着她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诗雨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也想体验一下有个姐姐是什么样的感受……
“算了,随你吧。谁让你们姐妹俩都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宝禾先生叹了口气道。
“先生,我没有害人之心。”
“我知道。你和你妹妹都是好姑娘。不过画晴去哪儿了?”
“画晴也在这里,只不过她把身体的使用权暂时交给了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要从我死后说起……不知为何,我死后并没有遇到所谓的鬼差,灵魂一直围着尸身打转……”
“所以那时你才会现身救我?”
“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自从我变成灵体状态就没人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我也触碰不到别人……”
“可能因为那时我是个濒死之人吧……好了,你接着说。”
“本来我以为是因为我心存执念,想要回家再看一眼父亲和妹妹,所以地府给我宽限了些时日,可直到今天……在你们离开村子前,画晴从我尸身上拔下一把发梳,然后我就莫名其妙地一路跟过来了……”
宝禾先生听了诗雨的讲述,脑中仿佛闪过些什么,细想却还是有些不得要领,于是问道:“那你和诗雨就打算永远这么一体双魂地过下去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说不定过段日子黑白无常就找上门来呢?”画晴有些无奈地笑道。
“姑娘……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小姐俩了,来试试这衣裳,看看合不合身?”老婆婆指了指身后,又道,“厨房里有热水,一会儿你们擦擦身子,也算是好受一点……”
宝禾先生总觉得老婆婆好像是误会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又说不清道不明,只得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谁知老婆婆看到他的笑容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抹着眼泪道:“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竟受了这般罪。”
宝禾先生依旧是不明所以,干脆不再去管老婆婆,忙起自己的事来……
“为什么是女装……”宝禾先生的脸羞得通红。
“因为婆婆觉得您是我姐姐啊。”诗雨一边回答着宝禾先生,一边愉快地为宝禾先生梳理着长发。不一会儿,一个媚眼含羞、娉娉袅袅的美娇娘便诞生了。
第14章 双恋(六)
到了傍晚,宝禾先生忽然胡言乱语起来,诗雨在他额角一摸,烧得烫手,想是伤口化脓。她知道这情形十分凶险,可是束手无策,不知怎么办才好,伏在床上哭了起来。那老婆婆看她哭得可怜,便对她道:“城里有位曹大夫医术了得,你姐姐要是得她救治兴许能逃过这一劫。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诗雨忙问道。
“只不过这曹大夫架子大得很,向来不肯到我们这种乡下地方来看病。我儿子重伤的时候,老婆子和媳妇向他磕了十七八个响头,他也不肯来瞧……”老婆婆叹了口气道,神色有些哀伤。
诗雨不等她说完,抹了抹眼泪,说道:“我这就去请。我……姐姐就劳烦你照看了,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老婆婆欲言又止,停了半晌,道:“姑娘放心……唉,一切都看命了。”
诗雨朝老婆婆深深福了一礼,想到镇子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自己不会骑马,于是便换了画晴出来。画晴跟诗雨一体双魂,自是了解情况的紧急,当下也不多说,拿起宝禾先生从战场上捡来的单刀,将其藏在马鞍之旁,骑着马一口气奔到镇上。
此时天已入夜,经过一家小酒馆时,阵阵酒香扑鼻而来,画晴不由得酒瘾大发。但转念一想,还是请大夫为宝禾先生治伤更要紧些,酒嘛,将来可以再补上。于是拉住一个小厮,问明了曹大夫的住处,径向他家奔去。
到了曹家,打了半天门,才有个家人出来,大刺刺地问:“天都黑了,打门干嘛?报丧啊!”画晴一听大怒,但想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不便马上发作,忍气道:“来请曹大夫去瞧病。”
那家人道:“曹大夫不在。”也不多话,转身就要关门。
画晴急了,一把拉住他手臂,提出门来,拔出单刀,说道:“说实话,到底在不在家?”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颤声道:“真的……真的不在家。”
画晴喝道:“那他到哪里去了?快说!”
那家人道:“到白相公那里去了。”
画晴皱了皱眉,将刀往他脖子上一贴,问道:“白相公是谁?在哪里?”
那家人犹犹豫豫地不肯说,画晴把刀又往前挪了两寸,他才道:“白相公是城主大人家大公子的随从……”
画晴道:“胡说!曹大夫大半夜的去找人家的随从干嘛?”
那家人急了,道:“大……王……姑娘。那白相公说是随从,实际上就是个婊子。”
画晴眼睛一瞪,道:“婊子是坏人,跑到他家去干什么?而且,还是个男……男婊子!”
那家人心道这姑娘虽然看上去凶残霸道,但是对于人情世故却是一窍不通,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不言语了。
画晴怒道:“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
那家人的脸憋得通红,道:“他是我们老爷的相好。”
画晴这才恍然大悟,呸了一声道:“快领我去,别再啰嗦啦!”
那家人心想,我几时啰嗦过了,都是你自己在瞎扯。但冷冰冰的刀子架在脖子上,不敢不依。
两人来到一家小户人家门口,那家人道:“这里就是了。”
画晴道:“你去打门,叫大夫出来。”
那家人只得依言大门,一个打扮颇为妖娆的中年妇人出来开门。
那家人道:“有人找我家老爷瞧病,我说老爷没空,她不信。这不,逼着我来了。”
那妇人白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画晴站在后面,上前阻拦已然不及,冲上前去对着门一阵猛敲,里面声息全无。画晴觉得鼻头酸酸的,眼泪早已夺眶而出,转头见那家人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怒火中烧,在他背上踢了一脚,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别在姑娘面前惹气。”
那家人被她踢了个狗吃屎,口里唠唠叨叨的爬起来走了。
画情没了发泄的对象,也不知是生那家人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举刀在地上乱剁,剁了一会儿,伏在门当上哭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一只手搭在了画晴的肩上,画晴泪眼朦胧地抬眼看去,之间眼前立着一个衣着华美的年轻公子,看上去颇为高傲,此时正一脸戏谑地看着她。
“模样倒还不错,有几分姿色,把她带进来吧。”那个华衣公子道,说完便径直走进了画晴背后的房子。
画晴虽不满那男子说话的态度,但见事情还有转机,心中一喜,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乖乖跟在男子身后进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