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之后画晴发现这房子虽然从外面看不大,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眼前的屋子一色的水磨砖墙,看上去颇为清雅。院中更是有许多名花异草争奇斗艳,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美不胜收,可见主人家是花了心思的。
“小白,你在家吗?”那男子虽是问句,却脚步不停地朝一间屋子走去。还没走到,屋子里就先后走出来两个人,前者是一个少年,模样颇为清秀;后者看上去年纪要略大一些,看上去有些慌张,但眉目间透出一股傲气。
那男子止住了脚步,似笑非笑道:“原来曹大夫也在这里,不知所谓何事?医馆里难道没病人在等着你吗?”
青年冷哼一声道:“没有。就算有,今天我也不出诊。”
画情一听,原来这人就是曹大夫,当下怒道:“人家都说医者父母心,你现在又没事,为什么不去看病!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你……”画情说着说着竟呜咽了起来。
“哦?原来你是来找曹大夫的。”华衣男子看着画晴,故作惋惜道,“可惜啊,人家现在有比看病更要紧的事儿要做……”
“呸!能有什么要紧事,还不是忙着跟他相好的谈情说爱……”画晴还没说完,就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姓曹的,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带来的人。该不会是被人家戳穿了,做贼心虚吧?”说完,转头轻抚着画晴的脸,道,“瞧瞧,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居然有人下得去手,可不就是色迷心窍了吗?”
画晴嫌恶地拍掉了男子的手,眼睛直直地看着曹大夫,猛地跪下道:“我家兄长如今危在旦夕,您的举手之劳对我们而言就是天大的恩泽。求求您救救他吧,我在这儿给您磕头了!”说罢,猛磕了几个响头。
“你家兄长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救他?”青年依然不为所动。
画晴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刚才那个华衣男子,只见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再看站在青年身旁的白相公,低垂着眼睛,看样子也是没有帮人的能力。画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与我家兄长也并无血缘关系,但他是个好人……”
“与我无关。”青年说完这句话便想要离开,但画晴不为所动,依然絮絮叨叨地说:“……只是兄长从没对我们提起过他的真名,只跟我们说他叫宝禾……”
青年顿住了脚步,神情古怪地看了画情一眼,道:“走吧。”
“啊?”画情有些吃惊地抬起了头,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青年一下子改了主意。
“你兄长的事跟我没关系。但宝禾先生的事……跟我有关系。”青年说着,脸上竟神奇地出现了一抹红晕。
很快,曹大夫就准备完毕上了马车。当然,此行除了曹大夫和画晴,还多了些闲杂人等。
“刑公子,这位姑娘请的是我去给宝禾先生看病,你跟来干什么?”曹大夫看上去有些不爽。
“我也是宝禾先生的忠实读者,他写的书每一本我都有。”华衣男子,也就是刑公子激动道,“更何况,这可是宝禾先生诶!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没有人知道他的样貌,他留下的不只是旅行笔记,还有一个个怪谈传说。”
“是啊,是啊。没想到宝禾先生确有其人,而且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了……你们说宝禾先生会把我们写进他的书里吗?”白相公的脸红扑扑的,看上去颇为兴奋。
画晴听着他们唧唧喳喳的讨论,看到连表情甚少的曹大夫脸上也露出了傻乎乎的、充满期待的笑容,心里有些茫然……我家哥哥居然这么受欢迎?!早知道一开始我就提他的名号不就行了?!
到了地方,三人兴冲冲地下了车,画晴反而落在了后面。老婆婆见画晴居然真的把向来眼高于顶的曹大夫请到了这荒郊野外的地方,心中颇感惊奇,不敢有丝毫怠慢,忙不迭地将三人迎进了屋。
刑公子和白相公进了屋后,看到房内的摆设和昏暗的光线,满脸嫌弃,连连摇头。倒是曹大夫没有管那么多,问明病人的所在后便径直走了过去。只见宝禾先生此时已经陷入昏迷,面色潮红,想是烧得厉害。
“原来宝禾先生是个女子?!”这是刑公子见到宝禾先生那一瞬间的想法。
“原来宝禾先生竟生的这般貌美……”这是白相公的想法。
“原来宝禾先生也会生病。”这是曹大夫的想法。
“这仨人有病吧。”这是画晴的想法。
“哥哥果然好受欢迎……这么受欢迎的哥哥不会被人抢走吧?”这是诗雨的想法。
没错,画晴觉得自己需要静静,所以现在掌控着身体的是诗雨。
“大夫,我家哥哥的伤不要紧吧?”诗雨小心翼翼地问道。
曹大夫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没事?要是再晚一步的话,保不齐就会留下点儿后遗症什么的。”
刑、白二人听了这话也是恨恨地望着诗雨,仿佛在怨她为什么不早点去请大夫,要是宝禾先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们一定跟她没完。
诗雨心道:“又不是我在拖延时间,明明是你们自己不愿意来。”不过,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她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来。
第15章 双恋(七)
“姑娘的病怕是不宜再拖了……拿笔纸,我先把方子开出来。”曹大夫道。
“大夫……我们这贫家山野之居,平日里能吃上顿饱饭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哪儿来的纸笔啊?”婆婆小心翼翼地答道。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刑、白二人平日里虽不缺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但此次来的匆忙,并未随身携带。曹大夫平时多是给富贵人家瞧病,也未曾想到过病人家里面竟会不备纸笔。
“妹子……我包裹里有纸笔……拿来给大夫开方子用……”这时宝禾先生宁定了些,听了他们的对话,也大概可以猜出发生了什么,因而断断续续地开口答道。
“对啊!宝禾姑娘是作家,怎么会不随身携带者纸笔……咱们真是昏了头。”刑公子激动地想要伸手去寻找纸笔,但当手快要碰到包裹时却猛地止住了,直起身子,给了诗雨一个眼色,让她去找。
白相公从未见过刑公子这样,有些惊奇地望着他。刑公子感受到了白相公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道:“姑娘说……让她妹子去拿。”
“呵,飞扬跋扈如你竟也会有如此听话的一天,要是把这份尊敬用在城主大人身上,恐怕刑府上空又该香烟缭绕了。”曹大夫一边讽刺,一边接过诗雨递过来的纸笔,稍加沉思便开出了方子。
方子是开出来了,但谁去买药却又成了问题。白公子不会骑马,曹大夫得留下来照看病人,诗雨和老婆婆都是女人……合算下来,最适合的人选居然是刑公子。刑公子虽然不满众人支使自己去买药,但一想到这药是宝禾先生的救命药,立马变得干劲儿十足,转眼便到了镇上。
找到药材店,刑公子叫开门配了十多帖药,总共是一两三钱银子,然而一摸口袋却猛然发现,自己出门时太过兴奋,居然没带钱,可是药却必须得带回去。因此只得腆着脸,讪讪道:“赊一赊,回来给钱……”
店伙不依,道:“公子,看您也不是那种缺钱的人……小店本钱短缺……”
刑公子何曾遭受过这等拒绝,当即大怒道:“这药算我借的,成不成?我爹是城主,我是少城主,定不会赖账的。”
“您是少城主就大人有大量,别再为难我这药材店的小伙计了成不?”
“我今天真没带钱,这药是急着用来救人的……大不了将来你生这病,我拿来还你!”
“这是医治刀伤的药,小的……小的不跟人打架。”
“你不会被刀砍伤?哼,说这样的满话!”刷的一下,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喝道,“我现在便剌你一刀,瞧你受不受伤!”店伙见了闪着寒光的刀刃,双腿一软,坐倒在地,随即钻入了柜台之下。
刑公子虽是少城主,平日里有些跋扈,但今日的强赊硬借,却是生平第一次,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取药上马,见天色渐亮,知道耽误不得,马不停蹄地往回赶。赶回老婆婆家时天已大明,诗雨接过药,忙和老婆婆合力把药煎好,盛在一只粗碗里,拿到宝禾先生床前,推醒他喝药。
宝禾先生见她满脸汗水煤灰,头发上又是柴又是草,料想她此夜过得不容易,心下十分感激,忙坐起来把碗接过,心念一动,问道:“不知恩人是哪位?
“是我去镇上取的药!”刑公子脸蛋红红的,眼里闪着激动地光芒,像个邀功的孩子。指了指身侧,又道:“这个面瘫是开药的,这个白衣服的小个子是跟着面瘫一起来的。”
宝禾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药碗递给诗雨道:“昨夜我在梦里恍惚听到有争执之声,这大半夜的扰人清静实在是不好意思……还请大夫多费心,帮我瞧瞧我这笨手笨脚的妹子有没有放错了药进去。”
诗雨听明白了宝禾先生的意思,有些惴惴地看向曹大夫。
曹大夫先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宝禾先生会质疑他的药有问题。但转念一想,却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心道:“不愧是宝禾先生,居然可以在受着那么严重的刀伤并且发着高烧的情况下,依然保持高度的警惕和清醒的头脑。说话也是有理有据、条理清晰,既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又不会显得太过直白。若换做是自己遇到相同的情况,恐怕早已乱了方寸……看来自己还需要继续修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