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炎芔屮眼瞧着他,忽然笑了:“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乐颉以为他说的是从当年他与自己算命到今日,这也可算是长大了吧。
“我不能同你去蓬莱了,明日回清尘庙。”乐颉看着他。
“为何?”
“我当初应你,只是想将你当成他的替代品,可是你不是他。”
“他?”
“我师兄,”乐颉看着昆炎芔屮,诚诚然,“你们长得,可谓一模一样。”。
“若是我们一样,你自可以将我当作是他,这样既可免去你及冠之年的灾祸,也可以定了你的心。”
“可是你不是他。”
乐颉看着昆炎芔屮,娓娓而言:“感情这种事,始终讲究个先来后到。我认定了他,便只能是他,心尖尖上都再搁不住第二个了。世道怎么变,时间怎么流也就只能这样了。三灾九难十劫,不过尔尔,同他在一处便已是这人间最大的灾祸了。可我还乐此不疲。 ”。
昆炎芔屮忽然站了起来:“可你又知道他怎样想?他若不喜欢你,你这番一厢情愿只是徒添他人的烦恼”。
“所以我明日便上山,只要他一句真心话,便可了了,再无牵挂。”
“你和他终究不能在一起!”
乐颉笑了:“世人皆说我俩不能在一起,不该在一起,可我若是想同他在一处,谁也拦不住。人生不过一场生离死别繁华尽,最不济一个死。我连死都不惧,还能怕什么。”。
昆炎芔屮怔了怔,转而又笑起来,从衣袖里拿出一粒丹药:“如若有一天你不爱他了,这粒药可抽出你这一世的记忆,也会让各物归各位。”。
乐颉接过丹药,抬起手看了看,只见那粒丹药在手心化作一缕棕色的烟雾。乐颉疑惑回头看昆炎芔屮。
“等你想要服下它时它就会出现。”
紧接着,昆炎芔屮也消失在了他面前。
翌日清晨,又是个大雪天。
乐颉仅留下一封书信,便独自上路,朝清尘庙去了。
第98章 落日云云天
西风吹马瘦,沙满天,僧袍渐残人及渐昏,落日云云天。
此心与渡劫,绝了旧年,倒是颓唐满地,落魄难解,只念当时情长。
你发如初,眉依旧。
乐颉是在半山腰遇上的生灭,他手里牵着马,远远就看到生灭挑着一倒水身体一颠一颠的走。
他却没有叫生灭,就静静的站在那棵松树下,眼睛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上杂乱蔓开的裂纹。直到生灭走进,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只能闻见喉咙里裂裂然的响声。
生灭颠了一下肩头的担子,语气尚算温和:“你回来了。”。
话毕,便从乐颉身旁走开。
乐颉皱了一下眉头,朝生灭的方向刷过脸去,没掩住焦急,道:“你等一下。”。
生灭顿了一下,犹豫着回过头来看他。
“我有话问你,你,你答我就好。”
心里像是有一丛高高的蒿草,被一只巨大的手拽得紧紧的,现在慢慢松开——说不出是因为放松准备坦诚的愉悦,还是心如死灰破釜沉舟一博的忐忑。
“你,要不要……要不要……”乐颉还未将话问出来,生灭边看着他,淡漠道:“迦尘师兄圆寂了……诛心劫。”。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乐颉想要问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诛心之劫,缘由逆天。
林中忽然变得很静,听得见四目相对的两个人的呼吸声,听得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听得见生灭很轻的那句“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乐颉侧过头,透过枝叶,看到青山盘绵白雾横山。
“所以,我外公,迦尘师兄的死你认为是我的原因吗?”乐颉很冷静,声色冷绝。
生灭并未回答他,挑起水离开了。
晚间月色清凉,大殿内揉进清澈的月光。
乐颉跪在黄色的蒲团上,他看着神岸上的尊尊佛像,心里却无所想。
身后忽然投来阴影,他回过头,看着师傅站在身后。师傅神色憔悴了许多,一只手捏着佛珠串,一只手攥着,不知握着什么东西。
乐颉看着师傅自言语的蹲下身:“他是为了救悬崖下一只被岩缝卡住腿的兔子而圆寂,一定是会到达西方极乐的,你无须过分悲切。”。
乐颉看着师傅张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玉葫芦和一挂桃花玉佩,心下疑惑。
“寂灭,你且将这两样物件收好。”
“这是什么?”
“你的玉,你的命,你的债。”
乐颉听得恍恍惚惚,还没想明白,师傅又道:“明日你同你生灭师兄下山,到三生海岸地魔一族寻地魔遗骨。”。
“那是什……”乐颉朝师傅抬头看去,只见师傅从口中喷出一口血,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此时整座寺庙的僧人都朝大殿赶来,廊上的灯笼渐次亮起。
“你为何杀害你师傅?”
第99章 大结局:魂归灼桃山
那日天极朗。
乐颉从虚妄塔中醒来,身上条条血痕裂裂作痛,他勉强用手支起身子,算算日子今日已是被关进这虚妄塔第三十四天。
他回想那日尘悟方丈忽然带着人快步走到大殿门口,拧眉锁额瞪着他,大声斥道:“为何杀你师傅?!”。
乐颉便是困惑,尘悟方丈为何无凭无据便说是他杀了师傅,带他正要争论,只见那尘悟方丈快步走到自己面前,抢了他手里的两枚玉饰,斥道:“你时贪图这两枚神物?!”。
还未待乐颉反应过来他便被尘悟手中乍现的一根长长黑鞭抽到了身上。
那阵阵疼痛仿若隔世,让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可是记忆却是模模糊糊,头痛欲裂。尘悟方丈仍旧执着鞭子毫不停息往他身上抽。
之后他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在这虚妄塔内了。
每日都有小僧来替他换药,却将他裹缠的纱布放进一只黑色泥翁之内,他隐隐约约瞧见里面闪现着粉色光芒,若群山灿桃林,灼灼光辉。
乐颉忽想起什么来,摸去那道士给了他的丹药,用手指撵了撵转了转,终是把药服下。
他这才记起千百年前的一桩命案。
生灭在那枯井之内已是到了奄奄一息之势。
那夜,他在回廊拐角处,分明见着自己师傅用了一只竹筒朝那大殿一吹,一支细短箭矢便朝着虚无住持射去。
然后虚无住持便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毙命。
生灭见乐颉伏尸痛哭,心下疼了一下,身体没稳住碰到了栏杆上的花盆,便被尘悟方丈发现了。
后背捆绑抛下了后院的枯井。
他日日靠着井中最后一滩积水度日,到现今那井已是干涸,他也形容枯槁,性命垂危。
虚妄塔忽然炸开,从中飞出个散发仙君。
模样却是十分潦倒。
白色仙袍不知被什么刮破,周身竟是条条血痕,毫无完整。
只听见那仙君口里歇斯底里不住的喊着“鬼蛇怪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一双眼睛猩红,燃烧着团团怒火。
寺庙里花木花石全都在摇颤滚动,大殿里幡旗飞扬。
只见尘悟方丈带着一行弟子施法布阵,却还是被飞来的仙君逐一击破。
“当年,你为何要毁我骨血!”方圆百里,山峦之中只听见仙君凄厉悲哀的嘶喊。
“我不过奉了天帝的指令,是他要你的命!”尘悟神色慌张,心下却动起了歪心思。
“我定要灭了他九重天的仙界,”那仙君冷目寒光盯着尘悟方丈,又问道,“灼华在何处?!”。
“后院枯井中。”
那仙君心头一痛,愤懑难平的剜了一眼尘悟方丈便朝着那枯井飞去。
丝毫未看到他身后的尘悟脸上扬起旳一抹阴险狡诈的笑意。
那仙君哪里知道,后院枯井早已用他的血液布了符咒往生网,只等他自投罗网了。
说起那桩命案便要从上古之神开始说起。
那遥薄乃盘古族后人,因得盘古开天地而永生永世在九重天为上上仙。机缘巧合结识地魔之子冥南轴,二人几经周折定山盟许海誓。
时值东皇太一复苏,天宫动荡。
遥薄意欲与盘古逃离六界,却得来冥南轴背弃,两人割袍断义,再无纠葛。
神谷山一役,帝夋却许遥薄性命,替他挡下东皇太一的混沌钟。
后世便作了三生情债,一步一劫一陪伴。
遥薄道:世间情情怨怨怪得了谁,我同冥南轴生了情,却被背弃。帝夋对我情深厚种,许了性命,我用盘古密咒将东皇太一封印,其魂魄却于后世痴情我,恩恩怨怨,情情债债,追根溯源,始作俑者竟是我。我是原罪,何可推脱。我们盘古族有句民谣:青山已晚暮已歇,潺溪不知史不提。这般想来,后世种种后世命,于我不过是场南柯一梦梦断魂。
帝夋:六界之内,不过一朝一夕的缘分,我却是钟情于你罢了。
后日,那遥薄被封印记忆与法力,成了昆炎山一株小桃树,而帝夋却转世成了掌管更时的灼华。
遥薄就是那桃夭。
便有了日后那段缘。
而这灼华与桃夭的孩子最后惨死于灼华手上,算起来这算是一段孽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