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乐颉搓得有些累了,道:“换我给你搓吧。”。
乐颉看着他高兴的点头,把手里的洗澡帕递给了他,然后头枕着放在澡堂台上的双手,享受着生灭替他搓背。
生灭撩开他的头发,忽然瞧见他背后肩胛上有一抹淡淡的桃花花瓣的胎记。
有些惊叹的问:“你知道你后背有一枚桃花花瓣的胎记吗?粉红色,还挺好看的。”。
“听我娘说过,不过我没看到过。”乐颉慵懒道,奶声奶气的。
“那你可吃亏了。”生灭笑。
两人洗完后,又靠在澡堂边栏上。
“生灭师兄,你吃过烤鱼么?”乐颉忽然问,用手拍打水面,激起一声哗啦啦的声音。
“你觉得呢?”生灭笑着反问。
似乎很慎重认真的冥思苦想了一番,乐颉摇摇头:“上次到溪边烤鱼,你一点都没吃,全给我了,你肯定没吃过。”。
生灭忽然用一只手堵住乐颉的嘴,另一只手放在唇边作出噤声的手势。等乐颉点点头,他才松开手,凑到乐颉耳旁小声道:“出家人不能杀生的,也不能沾浑酒,你不要说那么大,被人发现就完了。”。
“那,为什么我让你捉给我吃你就捉了?”乐颉不明白的看着他。
生灭不知如何回他,就用沾着水的手甩了乐颉一脸的水珠。
两人回到房内寺内已一片寂寂,东寮房只有几间房还亮着灯,竹林沙沙作响。
床上的棉被都被换成了新的,乐颉躺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朝生灭招招手,略带倦意说了句“生灭师兄,睡觉了哦。”后就真的睡了过去。
春末的时候,山上的雪才消融完,寺院里种的桃花才次第开放。
乐颉记得清楚,那日天气很晴朗,生灭早早去了后山练功,迦尘师兄来敲的他的门。
他撑起身子,揉着惺忪的眼睛,视线渐渐清晰,重影回归到一处,他看到迦尘师兄立在门口,抱着手臂笑着看他。
迦尘师兄替他穿衣服时告诉他:“师傅让我送妙灵珠去云烟观,我便想起了你,知道你好玩,所以求师傅答应让我带你同行。”。
“云烟观?”乐颉看向迦尘。
“是,云烟观,青丘境地一座道观,与我寺修好已有百年。”
迦尘拍拍乐颉肩膀上的褶子,瞥了眼乐颉床上的帽子,道:“既然出远门,这帽子就不戴了。”。
他拉着乐颉刚走出东寮房的长廊,乐颉忽然抬头问他:“迦尘师兄,我们要去多久?”。
迦尘转转眼珠子,算了算,低头回答他:“约莫一个月。”。
乐颉忽地拉下脸,忧心着什么。
“怎么了?”迦尘问他。
“我……”乐颉看着旁边竹林地上的石头,“我想去看看生灭师兄。”。
迦尘忽然明了,然后大笑起来,一双眼睛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小乐颉。
乐颉被他看得不自在,梗着脖子不再理他。
迦尘蹲到他面前,打趣他:“你个小鬼头,以前是缠我,和你生灭师兄住了几个月就忘了你迦尘师兄了吗?”
迦尘见乐颉不理他,笑得更开心了:“你生灭师兄也去。”。
“真的?”乐颉这才转过头去看迦尘。
看到迦尘一脸“你个白眼狼”的表情,他蓦然就脸红了。
迦尘又拉起他的手:“你生灭师兄在寺院门口等我们呢,走吧。”。
山下集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迦尘走在前面,却时不时的回头瞧他们两个。
乐颉的手被生灭紧紧拉着,眼睛却在街道两边的货摊和楼宇一一扫过,倒有些应接不暇。
迦尘摸着怀里的信书,等到走到街道转角处时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胡员外家。迦尘扯了扯肩上的青皮包袱,回头对生灭说:“生灭师弟,你照顾好乐颉,我去胡员外家送一封师傅的书信,马上回来。”。
生灭点点头,又捏紧了些握乐颉的手。
迦尘看了眼痴痴望着远处楼宇的乐颉,心里虽有些惴惴,但转念又想,生灭是个小心仔细的人,自己去也不过一小会儿时间。便放下心,朝胡员外府上去了。
生灭拉着乐颉站在街角,朝街上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个卖小饰品的货摊。
有一根青色的发带让他有些钟意,他侧头看了眼乐颉头上那根蓝色的发带,已经磨得有些旧了。
“乐颉,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不要乱跑,我去买个东西,好不好?”生灭摸摸乐颉的脸蛋,柔声细语。
“好。”乐颉乖巧的点头。
“一定要等我回来,知道吗?”
“嗯。”
生灭到了货摊前,直接指着那根绿色的发带,问:“这多少钱?”。
老板瞧着他一个和尚,倒是一愣,却须臾之间回了神,伸出手,比出个“三”。
生灭从怀中掏出荷包,倒出三文钱,递给老板。
旁边货摊忽然传来句惊讶的戏谑:“和尚也要用发带了?”。
生灭没在意,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发带后彬彬有礼的朝老板作了个揖。
乐颉当真是站在那里没挪动一步,直到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晕了过去。
第92章 花开不记年
生灭再赶到刚刚那地时,哪里还有乐颉。
他心哐当一下子,整个人都懵了。
然后在原地转了一圈,视线扫过四通八达的街道,街上陌生的面孔,来往的人群竟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冰冷,自己仿若失了神智,脑海空白,想跑,却不知往哪个方向。如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能在原地打转。
忽然从他的身后那条巷子里走出来个穿褐,衣身材干瘦,脊背微微佝偻的中年男人,右肩上扛着个长长的黄布口袋。
生灭定下神来仔细回想,在抬头目光直接落到人潮里头那个褐衣男人的背上。
然后他发了疯似得朝那男人追去,不过人潮太涌动,没一会,男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灭却一个劲的往前冲,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急得眼眶发红,拳头紧拽,手背上冒起条条青筋。
已是黄昏,气温褪却,一层层薄薄的凉意若蒙蒙细雨,密匝匝的笼到身上来。
乐颉只觉得手臂寒意袭袭,蜷曲的身子让关节发酸,然后不自觉的动弹了一下,他便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见到身旁六七个小男孩小女孩直勾勾都盯着自己,想动动手臂,却发现自己被绳子绑着。
挣扎一番,旁边忽然响起声好似已然妥协的劝谏:“你别动了,这是牛皮绳,挣不开”。
乐颉遁声看去,是个同生灭一般大的男孩子,眼睛大大的,瓜子脸,桃花眼,细眉如柳,身上也缠着绳子。
“我是昨日被抓来的,试着本来逃出去了,却又被抓了回来,这里是间湖边的木屋,荒野,没人,根本就逃不出,然后他们就用牛皮绳捆得我们。”那男孩又道。
“抓我们干嘛?”乐颉知道挣不掉,便乖乖的放弃了,毕竟是个耗体力又无果的事。
他靠在墙上听着他们东一言西一句的讲述基本上弄明白了。
抓他们的人叫王二,他们明日将会被船只送出城,到京城的著名风尘地。
不过也有例外,若是遇到哪个官老爷想求个公子,便选出里头拔尖儿的去卖个好价钱。
乐颉也算是明白,为何这里头的人各个模样都挺俊俏秀丽,原来专门送到那个地方。
想着,门忽然被踹开了。
乐颉瞧着门口立着的瘦高王二,朝他乖巧的笑笑,然后说了句:“绳子勒的我疼。”。
王二黑着脸倒没理他,他似乎只是来点人数。
“喂!”乐颉也拉起了脸,“好歹我们也是你的财主,你总该给我们点吃的吧,若是饿出个毛病,你价钱还怎么谈?再者,若是我们中有个腾达了,你不怕我们报复你?!”。
“哟,瞧这小嘴多能说会道。”乐颉瞧到从王二身侧闪进个黄衣女人,立马转换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
“姑姑,乐儿饿了,乐儿不会逃的,我自幼被送进寺庙里当和尚,没吃过一顿肉,早就想逃了,这回多亏了姑姑和王伯伯。”
那女人噙着一丝舒心的笑,蹲到乐颉身边:“小嘴真甜,不过绳子是不能送的,吃的嘛,倒是有。”。
她说着,回头看了门口的王二一眼,道:“给这娃娃送碗白米饭来,”又回过头来看着乐颉,问,“小娃娃,你喜欢吃什么菜?”。
乐颉故作委屈:“以前在庙里,都是素菜,心里一直想吃烤鸡腿、脆皮鸭、糖醋鱼。”。
那女人倒是笑得很,抬眼重新打量了乐颉一番,瞧他身着僧衣倒是没错,但是头上缺扎着发髻,便敛了笑容,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地问:“你当真是和尚?却为何不剃度?”。
“缘是三岁那年,打了殿内菩萨像,大病一场,师傅说待我七岁才行剃度之仪。”
“那是不是算作没出家?”女人抬起乐颉下颚,仔细打量他的脸。
乐颉的脸还算干净,眉眼清清带着种远山空蒙清潭澄澈的脱俗之质,脸庞瘦削,却不是标准的瓜子脸,倒是竟有一股讨喜可爱的模样,嘴唇丰盈,红唇若初熟樱桃带着点点雨水,红艳若滴,格外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