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临终前的走马灯一样出现在眼前, 突如其来的冷淡, 破绽百出的谎言, 貌合神离的爱情, 心灰意冷的诀别, 以及最终在暴雨中的负隅顽抗,名为绝望的情绪一圈一圈蔓延, 几乎让我窒息。
我恍惚的睁开了眼,目光定在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屋顶,有绚烂的光从窗户爬进来,一点点在伸长延伸, 渴望将光明播撒到每一处黑暗。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似乎许久都没有动过,身体都僵硬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我费尽的转了转眼珠,余光瞥到床边一束新鲜的百合花, 却没有见到有人在旁边,鼻息间的消毒水味道被馥郁的花香冲散些许,能听到窗外有活泼的鸟鸣。
预料之中的事情,没让我产生多大的情绪。
那个人恐怕兴高采烈去结婚了吧,毕竟是即将要做父亲的人。
我又动了动手掌,这次成功的把手攥成了拳头。
头上包扎着医用的纱布。我用指尖轻触了一下,发现并不是很疼。
很奇怪,在梦一样模糊的意识里,我明明觉得有人陪在我身边,他温柔又细致,按摩的力道不大不小,他的声音很好听,会为我讲述有趣的故事,还有,还有……很多很多。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却基本可以确定他是谁。
像证明我心中的猜测般的,病房素白的门恰巧被推开,提着保温壶进来的男人低着头走了进来,我从他的脸捕捉到了疲惫的神色,可男人在扬起头的瞬间,唇边是一抹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他说:“一一,我……”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我盯着他泛着惊喜的眸子,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仓皇的别开了视线。
他大步走了过来,把保温盒放到了餐桌上,语气里带着喜悦的色彩:“醒过来了?”他的手亲昵的覆在我的眼睑上,随后轻吻了一下我的脸颊,我被他自然而然,仿佛不知做了多少次熟练的动作吓到了,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男人却恍若不觉,他殷勤的问道:“饿了吗?想吃什么?”
见我不说话,他唇边的笑意收敛了一些,执起我垂在一侧的手,十指相握,轻柔的话语彷如微风吹过耳畔:“糟糕,一下子太高兴,得赶紧叫护士来呢……”说着,男人按响了床头的红色紧急按钮,接着又用饱含着爱意的眼神看我。
我的手反射性的想要逃开他的掌控,男人却握的我很紧,我犹豫的、忐忑的、小心的开口:“……莫先生?”
我明显能看到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一下,随后又用更轻更柔的语气问我:“怎么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抿了抿唇,轻声道:“谢谢你救我。”
客气又疏离。
男人像被谁捅了一刀,过了许久才涩声道:“不客气。”
我瞅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这个男人一向擅于用温柔伪装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落入他的圈套,面对他的时候必须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哦,我可能已经到了他的圈套里。
我听到他假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来问我,或许说是试探我:“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从他的问句里听到了对某种回答的祈盼。
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回答:“记得,好像被人打到了头,差点就以为自己要死了呢,还要多亏莫先生救我。”
他的眸光渐淡,不过还是有极轻浅的笑意浮现:“没关系,我很乐意。”
总觉得我们两个的气氛有点尴尬。
这时候因为紧急按钮而来的医生带着护士鱼贯而入,男人不得不退出地方来,我在人的包围圈外瞥到了他,他没有看我,只垂下了眼睫,遮掩住眼中晦暗不明的颜色,慢慢退到了角落里。
白大褂的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如实照答。
在检查过我的健康状态,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后,医生放下了听诊器,在出去的时候,我听到他和男人交谈了几句。
男人重新来到我身边。
我有些局促,不去思考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炙热,转而把视线移到旁边。在我艰难的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他想要上前来帮忙的手刚一触碰到我,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心理上的不适延伸到了生理上,就下意识的向后一躲,说道:“不用了。”
他的手顿在半空中,而后缓缓的收了回去。
他不再帮助我,而是改用眼神注视着我,在我凭借自己的力量坐起来时,眼疾手快的他立马在我身后塞了一个枕垫。
我一愣,随后道:“谢谢。”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到了病床旁的椅子上,这个人还像从前一样那么好看,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着优雅,于我而言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从一开始,他就刻意的把我套进他早就编织好的网里,一想到这我就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很可怕啊。
他笑的眉眼弯弯:“你…好像很怕我?”尽管是疑问句,却被当做了肯定句说出来。
我摇摇头,躲闪着他的目光,道:“不是…莫先生,医药费我会还给你的。”
男人用像在开玩笑的语气:“用你的余生来还,行不行?”
我又皱起了眉,因为他先前的恶劣行径,也因为他现在和我剖开心扉的表白。我不喜欢这个人,可也并不讨厌,我们之间仅仅能维持朋友的关系。
不,可能连朋友都不行。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互相交磨,在阳光下流转着像玉一样的光泽,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愁向他前仆后继而来的人,为什么…为什么必须是我……
“我喜欢你,”他说,好看的唇角微微扬起,恍惚间我竟然觉得他虔诚告白的样子很青涩,像校园时光里的男孩向心仪的女孩表白一样,他的神情里也带着不可思议的羞赧,“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好。
这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我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心情复杂到难以附加。
我深吸了口气,拒绝道:“莫先生,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
“我知道。”他淡淡的打断我的话。“我知道你不能接受我,因为我之前做了一些很卑鄙的事,我为了想要得到你而不择手段,我会受到惩罚。”
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好,如果不知道他本性的我可能会深受感动,像个傻傻的白莲花一样被他骗到手。
可现在的我不会。
所以我能狠下心来,无视莫须有产生的心疼和愧疚对他说:“莫先生,我们没有可能。”
巧舌如簧的他被我一口噎住,随后才道:“那个和你有可能的他抛弃了你,他结婚了,有了孩子,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所以我觉得我有机会了,对吗?”
句句诛心不过如此,我脸色苍白的看他,颤抖着唇咬牙道:“那也…不关你的事。”
凭什么要这么揭我的伤疤,作为一个曾经撕破脸的陌生人来说,他确实没有这个资格。
虽然他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救助了我,可我却仍旧没法忘记他曾经做过的事。羞耻又屈辱的画面在脑中一一闪过,让我愤恨交加的同时又更烦躁起来。
他还是一派温柔,眼角眉梢都在诉说着柔和的味道:“我想照顾你。”
可我不想看见你。
我想和他这样说,可却发现无法开口。
我这才感觉到,原来潜意识里对面前这个人其实心软的一塌糊涂。我撇开了头,哑着嗓子问道;“你能不能放过我?”
“可以。”他回答的很干脆。
我太了解这个人的真面目,以至于对他的回答我只相信一成。
果然,他接着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一……唐易。”掷地有声。
能不能放过我?
不能,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执念,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我不可,明明我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我没有远大的志向,也没有弘高的理想,有的只是幸福安逸,平淡的厮守一生。
他不应该喜欢我的。
而且在表达自己爱意的同时,让我遍体鳞伤。
我的手指无措的揪着被角,斟酌的开口:“莫先生,如果你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而喜欢我,也未免太……”太过荒唐?
他用手撑着下巴,专注的眼神望着我时差点把我溺死在里面,深受上天眷顾的容貌足以让任何人神牵梦萦,他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你,”他苦恼的表情也让人着迷,“可能不为什么,我就是认定了你,非你不可。我为我犯过的错而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给我一个机会。”
真是一场纠缠不休的噩梦。
我一时间头晕目眩,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的睁开,颤声道:“求你了,我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想法。”
“我尊重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在意我。”他很大度的说,“如果你不愿意见到我,我也可以马上离开。”
我满含探究的看他,想证实一下他话里的真实性,就听他又说:“但是有些事你不能忘,一一,我忘不掉,你也永远不能忘掉。”他修长的手指摩挲上我的脸颊,他变幻莫测的神情早就让我处于一级防备状态,我看到了他像艺术品的手指上有一个银白的戒指,在阳光下的光辉刺到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