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他取了名字。”妄尘从江余清手中拿回那张纸夹在手边的一册经书中。
江余清知道,妄尘口中那个“他”是指鬼。
“妄尘真是好心肠,”江余清低笑一声,眼中的妒恨一览无遗,“就连手沾无数鲜血的厉鬼都愿意温柔以待,却不愿给一个对自己心怀恋慕的人半分好颜色。”
“谭恒并非如你所说那般是非不分,他诞生于邪阵,生来就带了那些怨灵死者的恨意。杀人也全是为了平息那与生俱来的怨怒,凭怨气而生的他别无选择。”妄尘耐心的将这些天自己了解到的事实说了出来,“他本性不坏,若有别的选择,我相信他绝不会滥杀无辜。”
江余清苦笑一声说道:“呵……若我有朝一日我也因为别无选择而为恶,妄尘是不是也会像理解那厉鬼一样,理解原谅我?”
江余清的话让妄尘一阵奇怪,不等他细问,江余清接着说道。
“妄尘不想理我便罢,只是我今日来此不仅是为了私情。”江余清话语微顿,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城北的李家老宅今日忽然生变,我方才去看过一趟,发现李家此时如那王家一般怨气冲天,府里的邪阵也与王家如出一辙。如果我们先前推测的没错,那邪阵是与各家血脉有所联系,怕李家可能已经……”
江余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妄尘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日他们在王家亲眼目睹王家最后的血脉消失后,那王家花园中的怨气便再也压制不住一样爆发了出来。
此时李家家宅与王家一样,怕是李家那一大家子人还是没来得及逃出这场灾祸。
亦或是,他们根本逃不开。
可妄尘此时第一反应不是关心那邪阵和遇害的李家,他关心的是这件事是谁做的。
是潭痕?还是那一夜他预见的那个带着黑白面具的魔修?
不对,昨夜潭痕一直都和自己在一起,他不可能对李家下手。可之前几夜呢?他也不是夜夜都和潭痕在一起啊。
妄尘心烦意乱的收起桌上的纸笔和药箱,打算去城北李家一趟,看是不是能找到些什么新的线索。
“我也与妄尘同去,可好?”江余清见妄尘这就打算动身,当然是不愿错过这个可以和对方相处的机会,“这临仙城你还不熟,若是又遇上昨日那种事……”
妄尘下意识的扫过江余清腰间那条红色的万字流苏,心还是软了。八年前的寺里也好,如今的临仙城也好,他从来都狠不下心将眼前这个人抛在原地。
“那就麻烦了,余清。”
江余清听到妄尘叫了自己的名,黯淡的目光忽的一下亮了起来,就连那苍白的脸色都一下好看的不少。
“有什么麻烦的?为了妄尘,我甘之若饴。”说着,江余清牵过妄尘的手,将一直攥在手心的那枚铜铃又一次交给了他。
妄尘看着手中的铜铃,摇着头无奈的笑道:“若余清仅将我视为挚友……”
“不可能的。”江余清语气清冷,笑容坚定。
“我说过,在我心里的只会是妄尘。我恋慕于你,倾心于你,爱上你是我唯一的选择。亦或是说,除了爱上妄尘之外,我也别无选择。如此一来,妄尘可否想对待那厉鬼一样,理解我原谅我……然后接受我?”
妄尘被江余清如此大胆的示爱吓得猛地缩手,他本还以为手中的铜铃又会掉在地上。可当他收回手时才发现江余清不知不觉中竟然将铜铃上的红色挂绳缠在了自己小指上,宛若一条剪不断理还乱的红线。
妄尘慌乱的将铃铛上的挂绳从小指上解开,气呼呼的驳到:“莫要再叫我为难了,情爱之事我不会回应余清的。”
“妄尘,你不能这么偏心。”
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妄尘晃了神,他记得那一夜潭痕也是用这种既像撒娇又像哀叹语气对他说,叫他不要偏心。
江余清摆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接着说道:“你都能理解那鬼的恶行,为何对我的恋慕之心如此冷淡?”
这能一样吗?这是一回事吗?
妄尘对天翻了个白眼。
“少城主再不走,我就自己走了!”
“妄尘莫生气,你若现在不愿听,那我就不讲了。”江余清见妄尘又变了口连忙服了软。可当他瞥见妄尘挂在院子还未干透的衣物时,心知其中缘由的江余清又忍不住生出一丝逗弄之心。
“说起来,妄尘这两日洗衣洗的很勤啊。”
妄尘听到江余清的疑问后眼角一抽。
“咦?为何妄尘只洗亵裤……”
妄尘心虚的瞪了江余清一眼,脸上飞起两片红云。
“江余清!你走是不走了!”
作者有话说:
☆、师傅,我去追凶了!
妄尘和江余清在空无一人的李家遇上个熟人,说来前一日妄尘还打的人家在大街上丢了颜面,此时撞妄尘只觉得尴尬非常。
不过孙文成面上似乎不怎么在意昨日之时,遇见两人时依旧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说起孙文成来,他也算是临仙城里小辈修者中较为杰出的一个了。此人除了慕好颜色,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算不得什么大恶之人。
也许是仗着自家权势又天生有着几分剑修的天赋,孙文成个性高傲却为人坦率,从不爱折腾那些弯弯曲曲的路子,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处世都只靠着手中一柄剑。
这种性子在自家还好说,可出了外当然是要吃几分亏的。说来孙文成也是个奇葩,在外磕磕碰碰的多了没磨掉那份锐气不说,反倒是变得更加刚强。
只不过物极必反,孙文成这副性子刚强过头反而显得有些暴戾,以至于因此而滋生出不少嗜杀的魔念。
而这份暴戾不仅仅体现在他的剑势上,在私下里更是让人头疼。就好比这次孙文成回了临仙城,不过半月城南老街和邻里的几条花街的老鸨龟公见他就和见了阎王一样。
倒不是说着孙文成多么强横霸道或是白吃白嫖,只是他每夜睡过的姑娘小倌往往没几个完好的。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孙文成嘴还特别挑,他瞅得上的都是楼里馆里的头牌或是红人。培养这些才色双全的妓子也是要花大价钱的,可孙文成这么一顿折腾,那些妓子小倌不是像紫玉那般折腾伤了,就是直接给折腾废了。
那可是大把的银子养出来的娇贵货色,硬生生就弄坏了,这叫那些妄图赚回本钱的老鸨们怎么能给他好脸色看?
好在这两天临仙城内接连出事牵扯到四大家族,孙文成这才消停了会。而他今日来这李家,也自然是为了家中族人被害一事,想从李家这翻出些什么线索。
孙文成其实也想过自己会在李家遇到江余清,毕竟江余清是城主之子,他再怎么不认可,那个废物也会是下一任的临仙城城主。只是他没料到,那一日在街上预见的和尚也会一同出现。
回想起昨日的前前后后,孙文成认定了妄尘和江余清定是交情不浅。许是色眼看人人皆色,孙文成看着妄尘与江余清的目光一时也变得暧昧了几分。
“少城主可巧,这是来和相好的看李家怎么败落的吗?”
江余清虽然被孙文成口中那句“相好的”愉悦了,却并没有打算给他什么好脸色。前一天他在街上公然调戏妄尘的话,江余清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看来妄尘那一掌也没治好你的嘴。”
孙文成嗤笑一声不做回应,只是自顾自的另开话头:“看来少城主还不知道,今天一早李家九口棺材被横在我孙家门前,棺中老少死状皆惨。而经家母辨认,发现棺中之人皆是李家血亲,我心觉有异这才来此查看。”
妄尘听到孙文成的话后心里一松,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今早潭痕是在自己面前消失的,而潭痕因为某种原因白日无法现行,所以他肯定没有办法去孙家门前放下棺材。
如此一来,那杀害李家上下的凶手只可能是那一夜他预见的魔修。只是那魔修这次为何刻意将尸体和棺材送到孙家门口?是警告还是威慑?
妄尘略一琢磨后对身边的江余清说道:“余清,你我再去一趟赵家如何?凶手将李家一家老小的尸体送去李家门口,很有可能也在赵家留下了什么线索。”
江余清点头答应,这就和妄尘离开李家宅院前往赵家,却不料那孙文成紧跟其后怎么甩也甩不掉,一路上还多次对妄尘说叫他甩了江余清和自己快活。
妄尘不胜其扰,便再也不去搭理身后那人,一路上都沉着一张脸。反倒是一旁的江余清的笑容越发柔和,那温柔随和的模样一路上叫不少男男女女看的小鹿乱撞。只是偶尔间,他看向孙文成的目光会变倏地变冷。
妄尘一行人赶到赵家时,正看到赵家门前立着的两口大棺。路上行人见了全都一脸惧色的远远避开,根本无人敢上前接近。
待妄尘走近后他才看清,这棺上并未合盖,棺中空无一物。
想到前些日子来赵家时见到的那两个年迈修者,妄尘几乎不用多想就料到了送来这两口棺木之人的心思。
“这意思,怕是凶手接下来要对赵家下手了吧?”妄尘表情凝重的看着眼前两口棺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