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掀开了盖子,里面是红红绿绿,铺了小半层的果子,他挑了一个半个拳头大小,熟透了的殷红色果子出来,“这是在外面摘的,很甜,味道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伊维斯伸出爪子就要去抓,被安德里亚一巴掌拍下去,伊维斯缩回手,难以置信,安德里亚竟然不给他果子!
安德里亚对他十分了解,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心里的想法,便解释,“你刚刚碰了什么,现在又来抓吃的,还能吃吗?”
伊维斯显然不能对这个答案心悦诚服,反而振振有词,“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那是你的脚脖子,嫌自己脏吗?”
安德里亚对他颠倒黑白的功力实在是无奈了,只好把手伸回来,自己用指甲挑破了果皮。果子已经熟透了,外皮一破,汁水便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从安德里亚的指尖滑了下来,留下一道鲜红的印迹。他的指甲尖,没费什么力气便撕了左边的一半果皮,露出半透明的果肉,往伊维斯嘴边一递。
伊维斯便厚颜无耻的一口吞了下去,顺带还不小心地用舌头舔了一下安德里亚那只沾满了汁水的指尖。
安德里亚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把手缩回来了。
伊维斯不以为意,吧唧吧唧嘴,最后吐出核,赞美了一句,“真好吃!”
不是他刻意做出这么大的反映,而是他本身由于特殊感应的缘故,敏感度比别人就要高得多,全身上下,都是如此。
伊维斯吃完了这一个,还馋着箩筐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碧绿色果子,指着问:“那个味道怎么样,你剥一个给我吃吃看。”
安德里亚挑了挑眉,忍下唇角泛起的笑意,真就拿了一个。这种果子不比方才的软,硬得很,好不容易才剥了小半块地方,伊维斯就急不可耐想吃了。
可那个果子只是在伊维斯的面前晃了一圈,就在他正要张嘴的时候,安德里亚又收回了手。
“这个不能吃,尝起来又苦又涩。”安德里亚解释,“是用来涂抹在鱼上面的,烤鱼就有滋味了。”
伊维斯一怔。
安德里亚叹了口气,把手上的果子扔回了箩筐里,“别想尝了,不好吃的。”
于是,当天中午,伊维斯尝到了两条滋鲜味美的烤鱼。而安德里亚最近好像找到了块天生成碗状的石头,个头不大不小,厚度不薄不厚,恰好能架在火堆上煮熟饭菜。
也许,下一顿就能有汤了。
伊维斯心满意足地想。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总是过不长久。
又过了两天的一个清晨,安德里亚才出门不久,伊维斯还懒懒散散地处于半睡半醒中,洞口外忽然传来一阵动静,三个复杂的脚步声快慢不一,交错在一起,分不清具体情况。
伊维斯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身体紧绷,随时准备跃起。
没料到,等他掀开眼皮,用余光瞥了一眼时却愣了愣。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头上没毛光着脑袋,身上穿着短袖短裤,露出结实健壮的胳膊和小腿,脚底板踩在地面上,连鞋也没有。除此之外,手上还拿着一只长长的尖矛,背后拴着两只张着血盆大口,狂吠着的黑色狼狗。
他那双滴溜溜的黑眼睛珠子在洞口转了一圈,然后定在了里面唯一一个活物伊维斯的身上,有跺了跺脚,很有几分叫地动山摇的气势,把手上的长矛一指,“呔,偷我家果子的小贼哪里跑?”
伊维斯默然,想起自己最近吃的那些据说是野生的甜果子,露出一个十分复杂的表情。
嗯,有可能的确是吃了白食。
不过下一秒,他就变了一张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顾群犬狂吠,朝那个小光头招了招手。
而伊身上的布条不知道在稻草堆打了多少个滚,浑身上下灰不溜秋,实在是有些可怕。加上那个饱含深意的笑容,让涉世未深的小光头打了个寒战,但还是壮着胆子,不能在小贼面前丢了面子,拽了拽身后的狗,朝伊维斯这边一步步走了过来。
到了中午,安德里亚照着往常的时间回来,却发现伊维斯没有如同自己预料的一般老老实实窝在那里,而是起了身,和一个吃的油光满面的光头小男孩说着话。
一旁还拴着两只一大一小,其实体型都极大的狼狗,哼哧哼哧地吐着舌头。
安德里亚朝伊维斯使了一个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五章
伊维斯的笑容越加和善, 和蔼可亲,问那个小孩,“哎, 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在这住了好久,怎么没遇到过你。”
那个小男孩年纪小, 周围生活环境简单,见到的都是些淳朴的直肠子, 不晓得世上还有伊维斯这样奸诈狡猾的大人, 在伊维斯的花言巧语, 外加美食的糖衣炮弹之下,很快就沦陷了,忘了眼前这个人偷吃了自己辛辛苦苦看大了一年的果树, 把自己的身世来历老老实实都给吐了干净。
那是个很久远的故事了。
当年的克尔瓦不像现在,原来还是有原生住民的,只是在当年达尔蒂玛兽潮爆发之际大部分都被吞噬吃掉了。而这个小男孩的祖父母就是当初逃过一劫的人里头的一对幸运儿。他们一群年轻人人躲在山洞里,储存了粮食和水, 几乎与世隔绝,在地底下待了几年,胆战心惊地活了好久, 最后几乎把所有的食物消耗殆尽,才敢爬上来,而地面上的野兽已经消失了。他们活了下来。
而在星际的记录里,这座小星球已经被认定人员全数灭亡, 科技设备也全都被破坏。而且这个地方偏僻又靠近永夜之森,没有新的住民搬进来,所以他们就圈定了一小块地方,和古书上似的,过着男耕女织,简单的生活。这也论证了伊维斯闲着无聊琢磨出来的观点,周围的地形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人为的痕迹。
至于这小屁孩是怎么找到这的,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他自幼调皮,爱冒险,自己一个人从村庄走出来玩,恰好是去年果子成熟的时候,他尝了两口,觉得好吃,可惜没采摘多久就被鸟啄食完了。今年便时时过来照看这棵树,用心极了,没料到这几天帮家里干活没来这里,果子已经都被人摘了一半了。所以不死心地待在那片林子里,顺着安德里亚的痕迹跟来了。
无论怎么说,有人总比没人好。要是还是只有伊维斯和安德里亚两个人,便只能过上原始人的日子。
于是,在伊维斯的哄骗之下,那个叫做佐德的小男孩,毫无戒备之心地两个陌生人领进了自己的村子里。
这一路十分艰难,伊维斯是个残废,安德里亚是半个残废,最后安德里亚是被两条体型巨大的狼狗驮着回去的。
两条狗的名字也很逗趣,一个叫大红,一个叫二红,与它们高大威猛的体型很不相符。
“那是我取的,奶奶还夸我,这名字好听。”佐德高昂着脑袋,洋洋得意得很。又听纳闷地问了一句,“不过我们家大红二红虽然在家里脾气好,很乖,可在外面都是凶的。不知道怎么就愿意驮着这个哥哥了。”
伊维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什么叫这个哥哥,我怎么就是叔叔了?”
佐德转了转眼珠子,做了一个鬼脸,“你年纪大,长得老,不是叔叔是什么?不会还想让我叫你哥哥吧?”
安德里亚笑着看两个人的打闹,坐在大红的背上,脚双脚搭在二红的背上,两只狗配合默契,只是如果注意观察,能看到它们微微发抖,看似坚定沉重的脚步有些发软,差点没给路上的石子绊上一跤。
就在这一路打打闹闹中,太阳渐渐落下了地平线,湛蓝的天空染上了一层火红,而远处升起一道道灰色的炊烟,缓缓升腾,最后消失无际。
维多利亚村建在两座不高不矮的青山之间,山上高树参天,枝叶繁茂,绿树如染了色的团云遮天蔽日。而山下的村庄又四面环水,夕阳倒映,白鹭仿佛浮在碎金之上,有鱼从水底跃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佐德抬起手遮在眉毛上,踮起脚尖远远地看了一眼,转身高兴地说:“到了!”
便领着两人要进村。
不幸的是,两人还没进去,就被拦在门口。村里家家养狗,还都是按照能咬死人的方向训练的,此时闻到了陌生的气息,吃饱喝足的狗都狂躁了起来,不停狂吠,吵得人焦躁不安。一个长满络腮胡子,嘴上的油还没擦干净,人高马大,四肢粗壮的中年男人率先从院子里走出来。他比伊维斯还要高半个脑袋,目光透露着一种厮杀过后才有的原始的凶狠,却摸了摸佐德的小脑袋瓜子,轻声细语地问:“这两个人,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跟你回来了?”
佐德吃了安德里亚的美味烤鱼,早已叛变了组织,耍着小机灵为两个人说话,“韦伯叔,我在外面玩的时候遇到他们的,他们好像受伤了,我就把他们俩先带回来了。他们是,是挺好的人。”
伊维斯把安德里亚护在身后,跛着脚,生拉硬扯出了一个微笑,“嗨,我们是从外面来的,别的地方。”
那男人既不相信孩子,也不相信伊维斯这个陌生人的话,似乎还是不愿意放行,甚至不愿意给两个人一次解释的机会,棕色的眼瞳里露出一丝恶意,其中掺杂着厌恶。伊维斯仔细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知道,他的左边腰侧塞了一支大口径的枪,和自己手上的是一种货色,威力极大,一枪就能崩断人的一整个脑袋,血花和脑浆一起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