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个韦伯可能只是个例外。
这间屋子可能是百年前的遗产了,当时虽然建的结实坚固,可是一百来年没住人也没修修补补,果然如那位老太太所言漏风漏雨,灰尘堆了三尺高。不过伊维斯这个人对于生活水平的要求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而变化,忽高忽低完全不是问题,所以颇为乐观地把这间房子从里到外观察了一遍,只是东边倒塌了一面墙,西边的瓦被掀了半边,要比露天好得多了。
伊维斯虽然细致整理的水平不到家,可是简单收拾一下还是可以的,便很快把这间屋子收拾到能够简单住人的水平,可是由于时间紧迫,只铺了一张床,两个人还是得住在一起。
屋子里黑洞洞的,只有西边露天的地方有一丝星光照进来,是唯一的光辉。
伊维斯忙了大半天,加上身上的伤没有全好,便瘫倒在柔软的床铺上,漫不经心地和安德里亚聊闲话,不知为何,今天的安德里亚格外沉默,不过他不在意,还是在自言自语,“你当天就发消息给那两个部下了,按照速度,就是爬也该爬到了,用搜索器找到我们两个了。”伊维斯讲到这里,皱了皱眉毛,接着说,“估计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得自己想办法了。”
而安德里亚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他偏着头,背对着伊维斯,脸上难得泛出一丝痛苦的表情。
他在岸上待不了多久了。
第三十七章
约克和达芙妮这边的确出了事, 出事的原因在于低估了利兹的力量。利兹砸开了矿场的大门,和约克一起进去了,最里头是那一头还被囚禁在这里的莫干, 这是一种大体长着人类形态的达尔蒂玛。达尔蒂玛的种族论是非常混乱的, 有时候它们彼此之间都不会认为是同一样生物,只是人类因为它们都来自永夜之森而强行分成了同一类。在永夜之森里, 人形的达尔蒂玛永远要比兽形的活得久。
利兹是一个被遗弃的混血,连安德里亚都没搞清楚她混了什么达尔蒂玛的血, 反正天生力大无穷, 要靠机器的压制才能保证在人类世界的正常生活, 只是过分天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是她的力气太大了,根据约克的切身观察, 比这次带来的最新型的机甲还要有力气。到了沉东区后,利兹只用了一拳,就解决了莫干。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她不会控制力道, 同样震碎了本来就因年代久远和达尔蒂玛折腾了小半年,地下都快掏空了,摇摇欲坠的沉东区。
约克眼看着沉东区要完, 把利兹往外一揪,再往咯吱窝下面一夹,脚踩微型加速飞行器,真正以飞一般的速度逃离了这里。
至此, 伊维斯想象的迅速救援梦完全破灭,达芙妮连夜征召大型搜查设备,一台台运到克尔瓦,可要搜索一整个星球,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
而在克尔瓦星球的另一边,伊维斯和安德里亚过起了平平淡淡的农闲居家生活。
安德里亚可以说是非常会照顾人了,是个居家小能手,不仅会做饭一绝,家务活还全包,衬得伊维斯像是个不事生产的alpha大爷,把房子修整完了,整天和村上的老老小小唠嗑,还算是得到点有用的消息。
其实这里也不算是与世隔绝,至少各种先进的药物还是要靠外面带进来的。而通往克尔瓦的那趟飞船上的驾驶员早就和这里的人谈起了生意,每隔一个月会来这里一次,交换这里人必须的商品。
他们只能等着那一趟不知会不会来的飞船了。
伊维斯溜溜达达,回了家。安德里亚
天幕之上,月光太盛,一颗星星也瞧不见。
伊维斯侧身躺着,他心大,无论等着自己的什么样的危情险地,只要此时安稳,他总是能睡得着的。安德里亚却不太好过,他咬着唇,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的腰腹处已经长满了鳞片,而这些霸道的玩意并不满足只占领这一部分,还在缓慢地生长,向下蔓延。再这样下去,要不了过久,他就会失去这双腿,完全化作自己作为达尔蒂玛的形态。
他不能再待在岸上了。
安德里亚终于做下了决定,若是要在岸上待得更久,就该冒险做些什么,不能坐以待毙。他起身撑在床沿,慢慢走到床的另一边,那里躺着伊维斯。安德里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伊维斯正沉沉入睡,眉眼舒展,黑色长发搭在额角,左边脸颊压出几道睡痕,瞧起来安稳而舒适。
他这样好,我想永远陪着他。
安德里亚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伸手,指尖却停在了伊维斯嘴唇上头,硬生生地僵住了,上头像是负担了千斤的重量,怎么也不忍落下。
想了片刻,安德里亚终于收回了手,缓缓低头,轻轻碰了碰伊维斯的眼睫毛,只有一下微微的痒,仿若蜻蜓点水,一瞬即灭。
太过轻柔,太过郑重,几乎不能被称作一个吻。大约能被称作“吻”的都是因为爱意迸发的不能自抑,可安德里亚是克制的。
安德里亚敛了敛被角,他觉得伊维斯熟睡了,才打开了门,转身离开。
幸好,这里离海边不远,天亮前可以跑一个来回。
有一丝风溜了进来,在屋子里打了个圈,又从窗户的缝隙离开了。
而本该还在睡梦中的伊维斯睁开了眼,抬起了手,像是想要摸一摸自己的眼睛,停了半响,还是没落得下去。
没舍得,怎么舍得?
不过,伊维斯张开手掌,回想起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不该属于人类身体那部分东西的触感,难得叹了口气,头疼起来,这件事还真是难办。
安德里亚回来的时候,天将将明。他在海水里泡了半夜,鳞片稍稍褪去,在岸上也能好过许多。一推开门,就看到伊维斯斜披着薄被,窗户大敞,吹着风抽烟。
安德里亚一怔,忽然有些发冷。他能感觉到屋子里浓重的烟味,那是焦躁不安的信息素的气味,而信息素一般代表着主人的心情。
伊维斯听到身后的动静,微微一偏头,下巴稍抬,那是有些锋利的弧度,眼皮动也没动,夹着烟的那只手挥了挥,落了满床的烟灰,语气平静,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淡漠,“嗨,回来了?”
安德里亚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才轻轻地应了一句,“嗯。”他心里不知道伊维斯知道了多少,此时该怎么说,怎么骗,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个理由出来。可是他不是伊维斯这样油嘴滑舌,一贯善于说谎的人,当下要编,半句话也说不上来。
其实他可以直接刺探伊维斯的想法,可在这紧急关头,他忘得一干二净。兴许,不是忘了,只是不敢,总觉得断头刀悬在脑袋上还没落下,就不算真正判了死刑。
伊维斯可以会爱上任何一个没有相貌本事的人,可他不会喜欢上一个达尔蒂玛,或者说达尔蒂玛的混血。大概是看了伊维斯太多年了,他从一个毛头小子长到现在,性格和喜好都改变了许多,整个人披上了一层别人看不透的外皮,可是心中的大义是永不改变的。
他希望保护拯救这个世界。
毋庸置疑,达尔蒂玛与这个愿望背道相驰。这是悬在安德里亚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永不能放下,他时刻谨记,不能让伊维斯发现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这场意外,他自信能瞒得住一辈子。现在回头想一想,安德里亚也数不出自己犯了多少次错,伊维斯只要回过神想一想,就能发现无数破绽,只是不知道他能猜到多少。
“我……”
话还未出口,安德里亚先哑了嗓子,他看着伊维斯脸,并不如离开时的温柔,璀璨的深黑色眼珠子冷淡淡的落在眼眶边,像是洞察一切后的讥讽。
安德里亚倒退了一步,扶住了门板,轻声问:“……你知道什么?我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混血,一个达尔蒂玛。”
他心里想,算了,不要勉强了,什么都勉强不来。可是本能,来自血液里传递了千万年的本能却一直在诱惑他,为什么不得到,为什么不占有,他可以使用自己的力量,得到想要的一切。
海妖总是如此。也许因为他是个混血,所以要成为个意外。
伊维斯转过身,撑住下巴,看了一会安德里亚,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的难过。最后只好低声叹了口气,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了安德里亚的眼前。
他掐灭了烟头,用劲太过,手上的青筋突起,又向前靠近了一步。
安德里亚没有再后退,他没有退路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是伊维斯敢再不知好歹地靠近一步,他就吻他,真真正正的那种吻,然后唱一支歌,让他不能挣扎,再把他拖入海底,以后永不见天日。
可是伊维斯还是走近了,他弯腰耸肩,光着脚,上半身赤.裸,只穿了一条长裤,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安德里亚几近窒息,他咬牙切齿,简直要恨起伊维斯来了。世上谁也不会知道,他此时克制了多贪婪的欲望,才没对伊维斯做些什么。
伊维斯安定地把脑袋搁在安德里亚的肩头,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了一个,只听伊维斯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开口:“刚刚吓一吓你,谁让你骗我这么久。还说是真心实意向我求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告诉我,还靠不靠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