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想起了温先生的话和温老先生的执念。
“闵扬看着没变。”我试探问道,“好像跟以前一样,是不是?”
“其实你也没怎么变啊,还是挺显小的。”秦臻正拿了把叉子聚精会神地撬蟹壳角里的蟹膏,“就我后面那间屋,我在屋里直播,他看人家整天刷爱爱爱的吃醋啦,把健身的器材搬过去在我后面练,恨不得让别人都知道我不是单身,可能经常健身就显得年轻咯。”
我:“……”有这样的动态背景,不得不说在众多宅男游戏主播中秦臻也算是异军突起了。
醉蟹是黄酒白酒腌制过的,我怕回去路上遇到酒驾岗测酒精,不敢多吃,三忍两忍实在忍不住了,才吃了一小口蒸过的,那味道,真是齿颊留香。
“啊,有钱真好。”我咂嘴感慨道,“贵的就是好吃。”
秦臻问:“上次你不是说要找点赚钱的门路吗?你也来直播吧,我和风伤帮你推一推,要火起来也很快。”
我有些犹豫:“那不是抢你们俩生意么?不好不好。”
秦臻不以为然:“我和风伤是分开时段直播的,你也可以换个时段啊。再说就算是同时上播也可以玩隔空对话,很多粉丝都吃这个。”
当年一起征战“飞仙”的几个人里,秦臻年入百万不必说,风伤也早就靠游戏发家致富,买了房买了车,跟游戏里认识的一位姑娘结婚生子,人生圆满。而我……现在连五险一金都没有着落,我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当年决定好好学习时是否淋了太多雨,导致脑子进了水。
秦臻见我不答话,又道:“要不你开个店吧,做买卖去,我给你提供货源。”
“诶?”我顿时收起愁绪万千,好奇问,“你能提供什么货源?”
“多得是,看好了!”秦臻把手里的蟹壳和叉子一丢,走到一个柜子前,猛一拉开门。
“咣啷咣啷咣啷——”
几个装着双层保温杯的纸盒掉了出来。
这还只是区区几个没摆好的,柜子里另外码放整齐的盒子多得是,五颜六色,鲜艳花哨,印刷粗陋。除了保温杯,柜里还有遮阳伞、组合保鲜盒、电热小火锅、洗漱用品旅行包……基本上都是学校的宿舍楼下小卖部常见的杂货,品质和秦臻家的家具档次大相径庭,显得无比突兀。
“怎么样,够不够卖的?”秦臻一脸嫌恶,烦躁地指着柜子,“你要想做生意,这些全给你,你卖也行,当赠品也行,随便处理了吧。”
“……”看到这些东西,我的血流更加不畅,“不要不要,这些我家也有。”
我和大个儿前不久才搬过家,收拾东西时我打开床垫下的储物空间意外发现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大堆东西,一开始我还当是常去的饭店结账时送的赠品,可装完箱偶然掉出来了几张“发货清单”,一看上面的价格,我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我拾起一个细看,果然和大个儿买的一模一样:“这很贵的,你知道吗?”
“知道,我跟他还因为这个吵过架。”秦臻拎出一把折叠伞蹲在地上摔打了两下,手握部位的塑料把手竟然“咣当当”裂开掉了下来,“我完全不理解他买这些东西干什么——同样的货色,网上买十块钱一把,他非要从手机里的一个什么鬼公众号上买,一二百块钱一把,我要丢掉,他还不让丢。最后一次被我发现他偷偷买,我把他打了一顿,现在他不敢买了。怎么样?我凶不凶!”
这么一听我赶紧回想,不知道大个儿最近还有没有买?
应该是没有了吧,否则谁会往山上送快递呢?他们兄弟二人许是被某个非法传销号一时迷惑了。我犹记得几年前大个儿对“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赌一赌,摩托变吉普”传单痴迷的神态——按照传销惯用的伎俩,他们把这破水杯宣传成资本帝国的通用货币,今天200买、明天500卖之类,大部分人都能识破其中并不复杂的套路,但对于好奇心格外旺盛的大个儿来说,确实能造成一定的诱惑。
他那么单纯,都怪我没看好他,才让他误入了歧途。
“怎么了啊?”秦臻问我,“觉得你今天有点儿魂不守舍的。”
我看着肥硕的醉蟹却不敢多动筷,愁眉不展了无生趣:“没什么,可能是开车开久了,被太阳晃得我眼花。”
或许是对我太过了解,秦臻对我的托词持保留意见,问:“阿姨最近怎么样?”
经他一问,我突然想起早晨下山时接到的那通电话,心里的郁结连成串儿想往外钻,不吐不快。正好这事和闵丘说也不太合适,除了秦臻我就没别人可说了。
“身体是挺好。”我挠挠头,“就是不知道是没休息好还是怎么的,今天早晨给我打了个电话……”
“嗯?说什么了?”秦臻的眼睛亮晶晶的。
和他一对眼,我就知道他在用非常专注地等待我说出重点,随时准备帮我排忧解难,而且关键的那几句话无论我是大声还是小声说出口,都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
“她说有天闵丘家来了个亲戚,长了……”那猜测实在很荒唐,我好歹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这些不靠谱反科学的话我真有些说不出口,感觉自己简直像是爱无中生有的人正在以讹传讹,“说是,身后长了……长了个尾巴,哎,我妈怎么会突然跟我说这个?是不是很奇怪?”
我自嘲地笑笑,摇头晃脑表示自己并不相信。秦臻却没笑,认真说道:“阿姨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干了那么多年制衣,你想那车间里的光线能好得了吗?是不是现在眼睛不太好了?”
我笑笑点头:“是吧,应该是她看错了。”
最开始我确实也是这样想的,可经秦臻说来,再加我一天的思索,我又矛盾地感到这个说法似乎不足以解释疑惑。
我又想起件事,顺口一提:“我妈过生日那天,叔叔提前一天打电话,说叫我们挖个鲜的人参回来炖鸡,闵丘一听,说我妈说过生,那好歹也得拔个百十年的啊,他拿着铁锨走到林子里就开始撬,弄得跟他知道哪颗长了多少年似的——你说他是神经吧?也不怕挖错了。”
秦臻这回倒没对大个儿嗤来嗤去,分析道:“应该不是乱挖。你别看闵扬不太在山里住,但我感觉他对山上其实还是挺清楚的。”
我搬上山不久时秦臻去玩了几次,吃过饭后闵扬就带着他在山林里转过。
“他们家干的就是这一行,肯定有什么特殊的辨别技巧。”秦臻说,“就好比有些手艺代代相传,不干几辈子总结不出来,又不教给学徒,只教给自己家后代,所以连以前写医书的人都不知道还有这种鉴别方法?那后来人捡现成的就更不知道了。”
涉及饭碗,故而绝活儿知之者甚少,这点倒是不无可能。我释然大半:“这么说也是。”
秦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没了吧?”
“哎,你怎么这么说。”我并不凶狠地瞪他一眼,“说得好像我是很爱多心的人一样,烦人吧你?我现在连班都不上啰,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我能有什么可操心的嘛?”
秦臻见我无事,继续埋头拆美味蟹壳:“平平安安就好了嘛。”
不放心的事是没有了,不过大个儿的槽点可多得我吐不完,秦臻是天上地下唯一一个我能无话不谈的好友,现在亲上加亲更算得上是亲戚,我就忍不住嘬着筷子多叨叨了几句。
“我那天搬家收拾床,你知道弹簧床垫多重吧?超重的啊!我怕下面忘带走什么东西,就掀开角看看,结果看到床垫底下放了张卡。”我咬着筷子尖摇头叹气,“那卡吧,也不知道有电池还是什么,整张都在闪金光,我猛一看还以为是金的呢,拿起来一掂才知道不是,但是看就知道是又没用又很贵的那种东西啦。也不知道闵丘买来干嘛?还放在床垫底下?”
“哦,我知道了。”秦臻咽了一口嘴里的食物,用纸巾擦擦手,毫不意外,“闵扬也有那个,我拿给你看。”
哎呀!我眼睛一亮!
一听闵丘他大哥比闵丘大了十岁还是一样败家,净爱买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的心里就跟被夯路机锤打过一般踏实安好——看来大个儿还不是他们家最不靠谱的嘛?至少还有他大哥垫底呀!
心情一好,我脸上的笑容也真诚得多了,连连点头欣慰道:“好好好!我看看!”
秦臻进了卧室好一番叮铃桄榔的翻找——看来他兄弟俩藏东西的地方都崎岖曲折得一脉相承,说明大个儿不是他家唯一一个基因突变的,这让我更加开怀。
过了好一会儿,秦臻才出来,将一样东西甩在餐桌上:“呐,就是这个啦。”
“……”我一时语塞。
秦臻对闵扬的吐槽热情一点儿也不比我对大个儿的少,指尖不住敲点着桌面表达着内心的抓狂:“我有时候真的是看不懂他……你说这东西,哦哟,我就完全不明白他搞这些是干嘛的?晚上上厕打光看路的吗?”
我:“……可能是吧。”
“可是,这个这么亮,不像夜光啊,电池是在哪儿放的呢?”秦臻拿起桌上的东西在手里翻来覆去,对光看看,又用指甲敲敲,“不会是太阳能的吧?没有意义呀……诶,你说的是不是这个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