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信是一种美德,能得人背后这样夸赞,闵丘心想这也可告慰他爹平时的教育了,好歹算是个好话。
华金拿过手机定睛一看:“啊,不是老板啊,是我另一个朋友,玩的是个剑客,我们人手不够,我准备喊他来一起接这单子的。”
听说是风伤,闵丘同为剑客,走过路过自然要多看一眼,偎到华金身边共享一个屏幕。华金也不避讳,并肩将手机端得朝他近了些:“‘风过伤心处’你听说过吗,有段时间在游戏里很有名的一个剑客。”
屏幕上,风伤发来了一段话:“刚看到留言,前几天我徒弟请我去旅游了。你在天都搞啥呢?把自己弄得跟个小作坊代练似的。擎苍铁骑的人遍布全区,互相之间都认识,杀一群PVR一点都不大气啊,还得罪人。拜托你了,拿点一代大师的范儿出来好不好?不然明年年赛我怎么好跟人谈价啊?”
PVR是“飞仙”中对RMB玩家的特定称呼,意思是这一群人打架水平稀松、打副本水平也马虎,最为擅长的就是花钱。
华金还未回话,风伤又说:“你可别是想喊我去蹚浑水啊,我不掺和这种结恩怨的事,你知道的。我现在也不缺钱,直播吃包辣条都收几千红包,要不是那混蛋害了我,弄得都喊我‘渣男’,我现在早就出道了。”
“这个,”华金朝闵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这朋友和官方签过约,比较在乎名声,一般只接高端的单,他觉得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的,给钱也不接。”
“哦……”若是价格不合适还有商量的余地,可是档次叫人看不上,闵丘也不好意思强人所难,“那怎么办?”
“也有办法,我试一试吧。”华金冲他一眨眼,打字对风伤说道:“小雨也在这里哦。”
风伤:“他还敢玩?!”
“要不这样嘛,你先来打,打完这次之后你们协商下把那个药师号解冻,让他上去澄清一下?”华金说,“或者你自己开号,到时随便说什么都行,总之说明你是无辜的,可以吗?”
风伤不愧是军临阵前杀伐决断之人,迅速权衡了轻重,“他人呢?你能说得算么?”
华金忙趁热打铁:“算的算的,小雨跟我说过和你合作最愉快,大家能又聚在一起就还是朋友嘛。今年我们年赛不是打得也很危险么,多一个自己人是不是好得多?”
“合作?我还跟他合作……算了,”风伤说,“跟我说说你们那边情况,转服期一到我就过去,打完了他要是不给号,我就找你要。”
华金:“好的,没问题,我担保了。M军团这边装备能进一线的也就20多个,只能拼破门战,你自己的号过来,还要再带几个打手,装备不好的也没关系,这边有号可以给你的人上。”
这二人笑谈之间将城池战事项条分缕析,规划得愈发清楚,显然精通于此间规则,至少曾经颇有钻研。看高手布阵一席胜读十年攻略,闵丘围观得心潮澎湃,仿佛他和大哥拿城的希望近在眼前。
末了,风伤说:“代上号的人我已经联系到了,你那能给出的号装备是什么水平?”
华金打字道:“号你放心,都是顶级的,远名扬、秋葬天这两个你听说过吧?别告诉我你没开过小号来天都偷逛哦。还有他们手底下的几个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装备都不错,到时叫他们随便开个号在门口喊喊加油看看热闹就行了,里面的血腥场面不适合他们。”
闵丘:“……”
这也太气人了!
当初摧玉金销哄他把号拿出来给风伤时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不是还夸他装备好来着么?还说他在M军团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华金浑然不觉身旁沉默之人怒火中烧,愉快地结束了和风伤的谈话,手腕撑着脸颊,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差不多搞定啦!等他来了就不用我经常盯着了,你什么时候想玩,来喊我带你就好啦。好了,去睡觉吧!”
闵丘威武不能屈地把脸别到另一侧,心说我才不要你带呢!
待华金洗漱完,他仍没能从“第一剑客”和“加油看热闹”的巨大落差中平复过来,以“大”字形趴在别人床上,脸朝墙面。
华金在床边站了几秒,看着庞然大物问:“你在这睡吗?”
闵丘一言不发,手臂用足了力道,虽没扒住床边,也不是能被人随便揭起来丢出去的。他心里九曲十八弯的憋屈欲语还休,必须要罪魁祸首给他一个当面道歉的解释,否则喘气不能顺畅,天下不能太平。
华金不明所以,坐下轻声问:“怎么不说话了?有心事啊?”
闵丘粗重地喘了两大口……可惜正是趴着的姿势,这样的抗议意图并不明显,容易被人归结为胸部肌肉和肋骨的支撑力度不够,压迫胸腔导致呼吸困难。
华金没察觉出来他随时有可能爆发的危险,轻轻脱了拖鞋,一转身也躺了下来:“那就在这睡吧。”
闵丘:“……”真是神奇。
他的双臂明明是张开的,没给床两侧留出多少空档,这床再上来一个人能躺在哪儿?他不由得把脸转过去——华金仅占了床外侧极靠边缘的一细条空间,闭着眼呼吸轻缓匀长,透着心平气和的安好,一点儿被鸠占鹊巢的愤怒和不平也没有。
借着窗外洒进来的淡淡月光,闵丘默默看了一会儿,受身边人的节奏影响,自己的呼吸也随之平和,胡思乱想了一天的心渐渐沉静,即将开启安睡模式。
就在他眼睛快要闭上的一瞬间,华金突然抿了抿嘴,呼吸也乱了节拍。
闵丘像是和他联动一体,也清醒过来。
“咳。”华小金原本因无处可放而搭在肚子上的双手下意识地交叉紧握,绷得指节分明,看起来似乎在忍耐某件事,且忍得极辛苦……譬如,笑。
有什么可笑的?闵丘愤慨,难道华小金梦里想起大业即将铸建,千金即将入账,也能笑得睡不着?那可是践踏着他的信任达成的!华金怎么能这样!
他的不满由内而外层层发散,手脚并用,从头到尾像条被丢到岸上的鱼,用鳍和尾拍打着床面,几乎把自己弹了起来——你把我气成这样还想睡觉?你越想睡个好觉,我越不让你睡成!
“呃啊!”床被拍得扑扑楞楞作响,冷不丁踢到墙面把闵丘疼得自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华金“吭哧”笑出声,抿着嘴未言语,既没嫌他扰人清梦,也不挑他私闯民宅。
稍事休息,闵丘又战一场,不知床垫里的弹簧被他拍成了怎样一副横遭劫难的无辜模样。两人都未说话,一个累得汗腺蠢蠢欲动,另一个趁他抬起手脚作妖魔怪的工夫,反倒自在地往床中间躺了躺,发出一声久别归故里的惬意轻哼。
闵丘更为忿忿不平。
在他某次绝地挣扎的停顿间隙,华金毫无预兆地轻巧撑起身来,在他脸上啄了一口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笑笑地说:“别闹啦,睡觉,乖。”
第114章
两截电线接触不良, 断面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可能还会产生灼伤周围的电火花, 令人生畏,非专业维护人士全副武装不得靠近;河流经过断层地貌, 形成气势磅礴的跌水,瀑布一泻千丈,飞珠溅玉之声数里地外清晰可闻, 跌水冲击力之大可砸出与瀑布等高的深潭,是以瀑布正下方乃至四周近处,是万万、万万不可站人的。
若将电线接好, 捆上绝缘的电工胶布, 将河道整平, 让上下水路畅通,那么一切都将回归隐秘与悄无声息, 行经此处或是身处其中,即便偶然听到轻涛拍岸,水声也可忽略不提。
闵丘的脑海中此时便是一片宁静,细论起来, 他似乎许久未有过这样近乎澄澈透明的静谧时光了。
自从下山以来, 不知何时起,他分不清究竟是来自何方, 总有一种“嗡嗡”、“蚊蚊”的声音,小时如磁盘运转,大些如电扇排风, 再大如赛车暖胎,一刻不停。起初他只当是沈城这座大都市与深山老林的区别,是现代化所致的弊端,既然寻常人都能忍受,那他有什么不能忍的?忍一忍就是。可安装了隔音门,双层玻璃和窗帘一拉一关后声响还在,他这才明白那声音并非外界干扰,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用声音为他指引着方向。
他就是那半截的电线、半道的水路,华金是另一半。
二人相距极远时他心如止水两不相干便罢,一旦接近到有所关联呼应的范围内,那不得了,一时之间水也迸、火也迸,火花闪电、寒潭深渊,天底下惊悚烫手的危险项目都集中在这一处疯狂电闪雷鸣,他甫一靠近那个温柔的人,便因未见识过世面被吓得退避三舍。
而现在真的贴上了,那平时颇有见解总爱冒出来指东指西的动静倒怂如死狗,不敢吱声了。
闵丘摸摸自己的脸,手指力道轻之又轻,像是摸一张写了铅笔字的纸,唯恐一用力把字迹擦得模糊变形;再摸一遍时下手重了几分,他想摸摸有没有过敏啊、应激凸起啊、掉皮之类的后遗症……当然,这些全是徒劳,而且由于他这两个过程重复了太多次,即便脸上曾有可以用作呈堂证供的犯罪痕迹,如今也早已消失无踪,不足以指正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