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秦臻都猜不出,那我更无头绪了,在心底默默认同了他的说法。
想到远名扬可能从事的特殊经营范围,想到他居然能突破“飞仙”承诺的种种隐私保护措施,找到连我都不知道的秦臻住址,我的心脏不敢大声妄跳,压低了声音问:“用不用报警?”
秦臻是拿了远名扬的东西变卖不假,但被追责起来也就是个民事案件,或早或晚把钱还上、赔礼道歉也就罢了。一旦落到不法分子手中被追责,不走法律程序,谁知道会动什么私刑?一时间,《法治在线》的画面在我眼前闪过了好几期。
“不用。”秦臻气定神闲,平静地说了句,“你出去。”
远名扬:“我不。”
我:“……”
正因“飞仙”的变声系统做得惟妙惟肖,所以能抵挡住尝试新事物诱惑的人不多,没用变声器的,秦臻算是一个——他的术士号刚玩没两年,身上的装备东拼西凑,二手也有三手也有,给小药师号买声线的时候都心痛了一把,当然不会花动辄上百的冤枉钱在术士号的声线上。
但我没想到远名扬也是一个。
听完他那句“我不”,我的脑袋一时发懵,几个信息要素在我脑中携手盘旋:这个语气是怎么回事,远名扬平时说话不这样啊?还有发声位置,好像既不在秦臻身后也不在他旁边,近得像是和秦臻在同一位置……
不过,这么一听,假如走在大街上,他的声音倒是能和他那堆金光闪闪的装备一样惹人回头注目,或者说,他那身装备假如稍低了点档次,倒配不上他这声音了。
远名扬不走,秦臻没说什么,我感觉连自己也受到了监视,像是有老师巡查考场。我和他公事公办地交流着近几日的收成,至于我多担惊受怕、狙击时秋葬天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灵剑如何火冒三丈,一概不敢提。
这天的单子未完成,秦臻打了没一会儿,忽然说:“好像饿了。”
我:“?”
这是我很久未曾听他主动提起的话题,反倒是我说要去给大个儿做饭时他偶尔抱怨“哪有那么多饭可吃”、“怎么你家那个每顿饭都要吃?”。
远名扬立即问道:“这附近有什么?”
这下我听准了——远名扬的声音之近,和秦臻距麦克风的距离相差甚微,要不是我知道他没这么无聊,简直怀疑是这小子弄了两个声线在逗我玩。
他们俩到底是怎么围绕着麦克风坐的?这比立体几何还让人费解。
秦臻哼哼两声,说:“你以为这里是北京上海啊?我们这种地方,晚上天黑了连路灯都没铺全,谁敢给你送外卖啊。哎,泡个面好了,‘热得快’会用吧?”
我不能想象远名扬会给别人泡泡面,好在他也没做出这种事来颠覆我的认知——他直接出门去找还开着门的饭店了。
我:“……”我的认知仍是没能幸存几分。
关门声响过后隔了好一会儿,秦臻方才恢复常态,发出一声长叹:“哦——哟,烦死了。”
“你还有空烦?”我从高冷的刺客一秒变回了他从小玩沙子泥巴的发小,浑身好奇因子都被激活,“快!先捡重点说,怎么回事?”
秦臻果然言简意赅:“来要账的呗。”
“昆仑套?”我的心一沉——他那套装备卖的钱好像被上门“求助”的那群人瓜分得不剩几个了,而我尚处于温饱水平,也没多少积蓄能支援他,“你卖了多少?”
“不是。”秦臻清清嗓子,“咳咳,那个,我跟他不是在游戏里……结婚了么……哎?怎么说出来觉得这么幼稚啊?”
“……”我的想象力贫瘠得如同龟裂的大地——全死了,没有一丝生机。我总结着事情的经过:“你们游戏里结婚了,然后他去找你说这个事……”
我鼓励自己放胆去想:“你们这算什么?‘面基’?”
秦臻:“不应该是‘奔现’吗?我和你见面才叫‘面基’。”
我:“……”
我久未回神,怀疑我面前这个秦臻已被人魂穿夺舍,不知怎么才能给他验明正身。
他急慌慌地小声问我:“发给我点你们那些东西看看。”
我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么什么?”
秦臻:“就是两个男的‘那回事’啊,我先存着,有空了看。”
我正义地拒绝:“不,我不是,我没有。”
秦臻:“别装了,你快点,等下那死鬼回来了。”
我:“……”
其实我也不是涉猎非常广泛的人,因为学业繁重没有时间老泡在网上,真真的就那么一个资源网站,最近还不上去了。我把网址敲给他:“这种网站经常被封,但是他们会想办法更换境外服务器,所以不是每次都能上去,你先记着网址吧……”
秦臻随手发来一个截图,正是我熟悉的主页,熟悉的世风日下不堪入目之景色:“这不是上去了吗?”
“???”我:“你怎么上去的?”
我问的话,山也不答,海也不答,耳机中只传来秦臻心无旁骛的鼠标点击声:哒哒哒哒。
我气沉丹田暴吼一声:“我在问你问你问你呢,你快帮我看一下好不好啦!”
说到玩游戏,我是秦臻的师父一辈,但说起收拾电脑,我却远不如他身经百战,毕竟过去我在网吧中的修复神技只有重启、换机,他可是和电脑交手过多年。
秦臻似乎不是很想理我,搪塞道:“你们网络有问题吧,明天去营业厅问一下好了。”
网速正常,电脑其他功能也能正常使用,这怎么问?我:“……这种话谁问得出口啊?你帮我想想嘛,怎么回事啊?先别看了?啊?”
“哦哦哦。”秦臻慈心大发终于肯可怜可怜没“吃上饭”的兄弟,“我想起来了,现在的路由器有那种‘儿童保护’,是过滤不良网站的,你输入本地局域网IP地址,一般是这几个……唔,密码没改过的话多半是admin,你进去试试。”
我输入了秦臻发来的本地局域网IP,在路由器设置里一切问题迎刃而解,耳机内外霎时都只余鼠标点击声:哒哒哒哒。
在超高网速的支持下,点开论坛子频道读取速度一如既往地顺利迅速,我像失而复得珍宝时检查其完好一般,把每个版块都打开看了看,这才放下心。看着首页众多晒照片的网友,顺便问了秦臻一句:“那个远名扬,长什么样子?”
秦臻“嘿嘿”地笑,意义成分复杂,自己抽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干嘛啊?”
我:“发张照片来看看。”
能跨越网络弄到秦臻的住址,能建立M军团收众人于麾下,远名扬的强势不容小觑,我怕秦臻因为经济地位差异巨大而受了委屈。
秦臻又笑:“不发,等下拍他一下他以为我多想看他了。再说跟你同居那个,你也没发给我看过,你怎么好意思要远名扬的哦?”
“他?”我语塞了片刻,“他……不一样。”
我和大个儿,跟秦臻和远名扬,不一样。
秦臻不懂:“怎么不一样了?”
我也不知怎么解释给他听,只好道:“人家不是那个。”
秦臻:“哟,你怎么知道不是了哦。”
我当然知道。
有一次,我们集体去看宿舍里某人的演出,去的是临近一所艺术高校——艺校,不难想象的啊,姑娘和我一样细条的比比皆是,个子比我高的也不少,唇红齿白长发飘飘者不胜枚举,穿衣品味、精神面貌也十分对得起建校的列祖列宗。
大个儿和我在人家校园里逛着,走了一阵儿,低头问我:“我们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我想了想:“找个人问问他们学校食堂在哪?”
“不是。”大个儿摆手,振振有词道,“这么多美女,我们是不是应该表达一下欣赏、赞美,以及适度的垂涎?”
“……”我一拱手,“你先请。”
“嗯。”大个儿登高临风,负手身后,沉吟片刻,终开金口,“你看啊……”
那一天,从日落到月升,他酝酿许久,我看得出他很努力了,是真的很想赞赏往来的美女们,只可惜受制于理科生的高中文学水平,“你看”了好几次,半个词也没挤出来。
最终还是我提议:“要不我们还是问问食堂在哪吧。”
还有,某天我们俩去逛街,他尾随在一个长发妹子的身后,跟得如痴如醉,连我走了都没发现;另外日常小事可看出端倪的也非常多,譬如我们俩上课常坐在一起,有时隔壁寝室的胖子来找他探讨“心得”,说昨天下载了某片世间绝无仅有,肯定对大个儿的胃口,大个儿就着他的手机看过后却不以为然,一副嫌弃之色,仿佛阅尽千帆,要求非常高……
秦臻听完后犹豫道:“可是你平时说的那些,我看他对你好像也挺……‘那个’的。”
我像一个没心没肺的事外之人,自嘲地笑了笑:“那算什么。你也说了,是‘好像’。”
那些啊。
除了我跟秦臻聊起过的,大个儿和我每天一起吃饭、一起上学,给我买东买西,牙膏、沐浴液等等洗化用品混用不分彼此之外,还有很多我开不了口跟秦臻场景再现的,如国庆节出去旅游,他莫名其妙要去个动物园,明明能一天来回,硬是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个房,抱着我睡了一晚上——那种抱,不是睡迷糊之后把人和被子搅合不清地搭上腿去的熊抱,而是把我揽在怀里,非要让我枕在他光着膀子的肩头,躺了一整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