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玩游戏,秦臻也玩了飞仙,出于装备便宜好凑合、后期任务活动好“就业”的考量,申请了个女号,玩了个药师。他一如既往地心灵且手巧,学得很快,尤其是法系远程职业,一点就通。
那时我和风伤已经配合打了两年的PK年赛——风伤的操作水平非同一般,在游戏中小有名气,他又很有前瞻意识,是最早将自己定位为“职业玩家”的一批人,打定了主意要借游戏的东风赚大钱。第二年拿了冠军之后,他一直策划着下一年由我们两人作为队伍核心和主要输出,收费带其他人拿年赛冠军。
此前我们的队友基本固定,大家拿了两次冠军各自有所膨胀。风伤觉得他才是队伍灵魂,在商谈中出言欠妥,扬言只要他一出手哪怕带三个假肢也能赢;而队里的战士、术士和药师也分别感觉自己才是力挽狂澜的中流砥柱、劈山开道的业界师祖,对自己的位置来年居然改成了收费模式纷纷表示不能理解、真是遇见傻逼了,只有我——我那时因为年纪太小,又没什么野心,从来没想过我的早点、糖水钱投进网吧还能看见回头钱,听他们争吵的过程听得一愣一愣,自然是谁吹的牛大跟着谁走——在没有招到出价合适的年赛老板的那段时间里,我每次上线都能听到风伤汇报拉客工作,安抚稳定我的情绪,以免我被前队友游说走,那他就真的独木难支了。
风伤给我画着饼,饼里的我们想吃多少饼就有多少饼,尽管我并不爱吃饼,但是听他说说还是很有趣味的,仿佛哪一天我考不上大学,至少也能跟着他吃一辈子饼。
秦臻的上网时间远多于我,操作和角色装备一点点赶上了大多数玩家的水平,经常和我们玩在一起,我去上课的时候风伤偶尔会对他进行加强操练。有一天,风伤宣布,他对我们的年赛计划作出了一点与时俱进的小小改动。
我很欢喜,因为不断地自我修正才能进步,我们一定是离吃到饼更近了。我鼓鼓掌安静地听他娓娓道来:在卧虎藏龙的PK赛中没有一个靠谱的药师真是太可怕了,万一我们招到的老板真的宛如假肢,那我们俩最多只能收费带得动两个,队里必须还得有一个续航保证在场,这个职位,肥水不流外人田。
尽管当时风伤开的天价还没有招到年赛老板,可是在他到处宣传的过程中硬是给自己的代打业务吹出了名号,所以找他打月赛的人还是不少的,每周只花两小时,收入就达到了一般城市的平均工资水平。
我曾担忧秦臻拿着“分家”的钱只出不入,早晚有一天会花光,现在风伤愿意把秦臻也画到饼里,我举双手双脚赞成,甚至我的那份都给他也可以——我把秦臻当兄弟,看他流落在外我恨不得把他接到我家去住,可是没有经济独立就不能有意识独立,我在家里说话显然不算数,而且当一个母亲在见过上门要账的那些人凶神恶煞之后,她对儿子产生的保护意识强烈到无法理智对待事情本身,现在终于有一笔我自己说了算的钱,我迫不及待地想支援他。
我转头看了一眼秦臻的屏幕,他的那个女药师号竟然改了新名字:雨打痴心人。
风过伤心处,雨打痴心人……这两个名字看起来是如此的……
我:“……”
秦臻冲我眨了一下眼——他长大了,模样有些变化,但那神情,和他小时候玩玻璃珠出千时示意我别出声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能怎么办?
彼时“飞仙”刚刚进入圈钱阶段,手法还比较婉约,高等级野外PK地图和修罗战场等收费地图逐一推出,有效激发了玩家的攀比心理,一点点打开众人的钱包。数不清的人为求狭路相逢不低人一等而不惜一掷千金,一掷千金和一掷千金的狭路相逢后又激发了双方投入更多金钱再决高下。借着风伤的名气,秦臻可以很容易招揽到一些日常任务的小生意,且报酬丰厚。那些活儿风伤不屑接单,但是秦臻一旦接了,风伤随手就能保送他打上第一,权当是帮他赚零花钱。
我估算了一下,按这个势头下去,秦臻每月稳定的收入很快就能超过我妈,偶尔再有点外快,日子能过得非常不错,还能攒些积蓄,名利双收,不用再住在网吧的沙发,一切都很好。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在游戏里结婚的那天,风伤似乎仍然不知道秦臻和他的女药师号没有任何性别关联……
“小华金?华小金啊,”大个儿闭着眼喊我的名字,慵懒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近乎呢喃,“谁要是骗你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去帮你揍他,嘿嘿嘿嘿。”
他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光着的脚朝向我得意地一摇一晃,我觉得他可能要穿45或者46号尺码的鞋。
这傻瓜。
且不说我会不会被人欺负、被人骗了,难道长大之后的世界也是能用拳头说得算的吗?
他说的话我没有当真,但我还是忍不住代入他的形象设想了一下记忆中的那些画面——假如由现在的他带着以前那个小小的我,我们蹲在儿时那堆沙子旁边玩,也许我妈就不用一见到有大孩子远远地朝这边走来而赶忙将我抱走,我可以蹲在那里想玩多久就玩多久,不用担心被大孩子欺负;如果上门来找秦臻的那些人敲错我家门的时候,是和门框差不多高的大个儿黑着脸开的门,反问他们找谁,那些人可能就不会在我的上学路上再三堵住我的去路,连唬带吓地逼问我秦臻的下落。
虽然大个儿偶尔看起来有些傻傻的……但是,在他身边,好像真的很有安全感啊。
我收拾了下披萨的纸盒,也轻轻躺到了床上,眨着眼看着天花板上造型浮夸的吊灯,静静地把大个儿代入我成长过程中每一个不愿承认而又确实留有遗憾的画面。
大个儿在旁边小声叫我:“华金,你看看我,看看我。”
或许是吃饱了又躺在舒适大床上的关系,大个儿看起来称心如意,放松非常。他脸埋在枕头里,稍微侧向我,忽地露齿一笑——那笑容里带了一点儿调皮的小机灵,我的心一慌,好像有些朦朦胧胧却又不得了的感触。
“你看啊!”大个儿一低头,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你就是这么躺的,像不像小狗?人这么躺真能憋死,你以后可别这么想不开了,你是有多困啊不能躺好了再睡……”
滚!老子是喝了谁的酒才睡着的!
第99章 我有一份兼职1
又过了几日。
某天早上, 我一觉醒来, 突然发现手机收到了十几个人的消息,最神奇的是这些人居然并非是来和我探讨操作技巧的,而是来找我打听热闹的?
他们的说辞众口不一, 版本多样,经我汇总后大致猜得出事情的原委——秦臻行动了,留书一封和风伤相忘于江湖。
他怕风伤想不开, 特地言明自己其实是个男的, 咱们一别两宽, 好聚好散, 没想到风伤看了之后更加想不开,直接提供装备购买凭证,申请冻结了“雨打痴心人”的账号。
他这两年赚了不少钱,但一直觉得壮志未酬, 这种程度还远未达到他所设想的辉煌盛世, 因此没把这些数字看在眼里, 左手收账, 右手就花在了雨痴那个药师号的身上, 这样既能带出去长面子,又加固了他和“老婆”的感情。
像这样分手后纠结财物归属的玩家有很多, 清官难断家务事, “飞仙”的判定规则是一方能提供对方账号初始资料和购买凭证就能申请冻结,纠纷达到多少额度以上则只接受法院调解或判决文书才予以解冻。
风伤原本占了大理,只可惜他恋爱经验屈指可数, 处理感情上的事远没有他料理对手时那般目无全牛的本事,人去楼空,他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了,于是在飞仙论坛朝不见踪影的秦臻隔空喊话,要一个苍天有眼的说法,谁知越抹越黑,非但未得到回应,还落了个“渣男”的名声——谁会相信两人“结婚”了两年多,居然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呢?
秦臻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风伤也不曾亏待于我,我端着手机,看着飞仙论坛铺天盖地的消息,左右为难。
“你们怎么回事啊?”我问秦臻,“风伤说就因为这事,游戏公司把竞技宣传的计划推后了,他那个约不是年薪百万的吗?万一最后计划泡汤了,会不会让他赔钱?”
秦臻:“我哪知道他这么二百五啊。那号上的轩辕部件不能交易,其他的装备我打算锁定到期之后还给他,也跟他说了,谁让他跑到论坛大呼小叫还冻结账号的?这下到期也取不出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雨痴那个药师号身上的装备和绝版外装买回来可不是笔小数目,像我这样一般家庭出身的人,一听到关于这么大数额的纠纷就头晕,感觉自己脑袋上的毛都变得更卷了:“那怎么办?”
“别想了,反正那个号的装备锁定还没到期,他这阵子肯定火大,等过去这阵再说吧。”秦臻倒像是个没事的人,“对了,我搬回我奶奶家的老房子住了。”
我的头顿时更晕了:“你怎么回去了?那些人会不会又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