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茵格支着脑袋有些慵懒地说“其实我有点同情他”,想起他一边夸着“你真美”一边朝自己走来,脸庞明亮得像太阳,想起他跪在罗兰德斯脚下,神色间满是崇拜和敬慕——所以现在这算是什么?她感到一种被愚弄了的恼火,接踵而来的就是对这种关系的本能的嫌恶。或许其中还掺杂了因为“罗兰德斯最信任的人不是自己”而产生的嫉妒,她说不清。但是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她现在完全不想见到罗兰德斯了,茵格也是——
这时,走廊尽头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她脑内翻涌的思绪:“维罗妮卡大人,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猛地抬头,发现是一个年纪大概跟茵格差不多的小姑娘,穿着见习牧师的袍子,刚从连接圣堂的那扇门走过来,一眼就看到她靠在墙边。她见那个小牧师满脸关切地要朝她这边过来,立刻意识到不能让她看见窗外发生了什么事,便连忙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朝那边走过去:“我有些头晕,或许是天气太热了。你能带我找个没有人的屋子休息一下吗?”
小姑娘立刻点头答应,来到她身边搀住她,带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维罗妮卡一边装病,一边在心里唾弃了一下即使嫌弃得不行还是帮罗兰德斯打掩护的自己;末了她想起刚刚罗兰德斯的神情,她从来没在别处见过的温柔的样子,在心底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维罗妮卡恐同,但她是个深柜。蜡烛.jpg
第2章 Chapter 02
“够了,你回去吧。”维罗妮卡说。
能比较自如地控制体内的力量后,她渐渐发现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她在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一直是骑士团中数一数二的强者,尽管许多人对她“来路不正”的力量不屑一顾,却没有人能打败她。直到茵格18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当年的秋季比武里战胜了她,让很多人松了一口气,顺便让他赢走了一颗作为奖励的龙石。
“真没想到,你已经变得这么强了。”维罗妮卡说这话的时候正从地上拾起她的大剑背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看起来并不在乎,因为它们大多数明天就能消失不见了。
茵格用剑支在地上,呼吸还有些不稳,神色显得颇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向她露出一个笑容:“不敢当,如果不是因为太想要龙石,兴许我打不过你的。”
维罗妮卡挑了挑眉毛,两人一道朝比武场的出口走去:“你?你会想要龙石?”
“很奇怪吗?”
“……也不奇怪,”维罗妮卡承认,“龙石是好东西,人人都想要。我只是一直都以为你是个淡泊名利的家伙。”
茵格露出了了然的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啊,就像你说的——龙石是个好东西嘛。”
龙石当然是好东西,而且是不可多得的东西。顾名思义,它是杀死龙之后通过特殊的法阵提练出来的魔核,可以用来强化武器装备,很多人都喜欢。但本来打败一头龙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况巨龙已经很少公然出现在人们眼前,因此更显得它格外珍贵。茵格费了半天劲赢来的这一颗,还要从一年前圣殿骑士团奉命镇‖压的一次魔族暴‖动说起——
罗兰德斯、茵格和维罗妮卡所身处的这个时代,如果比照人类王国建立的历史来看,应该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方面比起⑥40年前圣殿骑士团的雏形刚刚诞生时,大陆上人类的领土四分五裂、妖魔横行的局面要安稳祥和得多;另一方面,近些年来隔绝魔族盘踞的深渊和表世界的“伊谢尔德封印”不知道为什么出现了大幅度的松动,零星的魔族狩猎者时常能穿越封印到表世界来为非作歹(维罗妮卡当年的几个队友就是如此死‖于‖非‖命),规模大到需要动用圣殿骑士团的暴‖动也开始发生。
去年秋天,在人类王国安格罗斯东北方向一个省份就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封印破裂事件,令人吃惊的是这次魔族显然是有备而来,拥有成建制的军队和统御他们的领主。事情发生以后圣殿骑士团、教廷的牧师以及教廷掌管的法师院立刻就被派了过去,在普通人类军队和受雇佣的私家法师工会协助下,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完全解决问题,修好封印。
那次出征中,圣殿骑士团击败并杀死了对方的领主,龙石就是来自于他身上的战利品。不过那位领主居然把它们镶嵌在冠冕上当做装饰品,这幅景象就连罗兰德斯在看到时也啧啧称奇:“这可真是奢侈的炫耀啊。”
冠冕上的龙石一共有9颗,商议之后由教廷拿走体积最大、成色最好的一颗,另外八颗圣殿骑士团和法师院平分。刚好骑士团每年夏秋之交会举行例行的比武活动,声势还不小,经常有外地的勇士把这当成一个进入圣殿骑士团的跳板来慕名参加,罗兰德斯就干脆把它们作为奖‖品了。
茵格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为此他决定要尽可能多赢得一些龙石,最好四颗都到手。但这事不是那么容易办的——能经过层层选拔进入圣殿骑士团的人,没有哪个没点独门绝技,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赢了第一块,但第二年他连决赛都没有进,第三年费尽千辛万苦又和维罗妮卡在决赛遇上,本以为又是一场恶战,结果居然赢得很轻松。
他却不觉得开心:“尽管我想要龙石,但我不希望你刻意来让。”
“我没有,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维罗妮卡耸了耸肩,“罗兰德斯肯定也希望你赢。”
茵格有些恼:“他不会在意这种事。再说,这样即便赢了,又有什么价值呢?”
维罗妮卡带着黑色妖纹的眼角上扬,略带讥讽而又满不在乎地说:“没有价值吗?你已经赢过几乎整个骑士团了,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对你的名誉又有什么区别?再说又没有人会闲到因为这事来找你的麻烦,你就放心吧。”
茵格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反驳她,尽管他觉得她说得不对。于是到了第四年,可能是出于一种少年心性的钻牛角尖,他在比武临近的时候决定隐藏自己的身份来参加。他在开赛前以旧伤未愈为借口退出了今年的比赛,实际上之前受的伤已经完全不影响他了;之后他跑去找了自己住在银泉镇西南角的一个朋友,那小伙子和他的父亲都是铁匠。听了他的话之后,铁匠父子找出了一套从前别人送来维修、但之后主人就失去下落的盔甲,收拾干净以后借给了他。
走之前,铁匠儿子问他:“这头盔上还有一方女士的帕子,大概是信物,你要摘下来吗?”
茵格看了它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无所谓,留着吧。”
他后来就穿着这身陌生的盔甲出现在人们面前,以外乡人的身份报名了比武,因为沉默寡言又小心地避免露出脸,自始至终没有被人察觉。
之后的赛程进展很顺利。连着参加了许多届比武,他已经把里头的门路都摸得七七八八了。观众们都惊讶于今年这个外乡人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要知道虽然年年有不少远道而来的战士,但想撑到最后两轮可不容易。人们都好奇他的名字,但他始终不肯吐露一个字,大家就以“红盔”来指代他,因为那件头盔上系了一方红色的丝巾,上面缀着白色的珠子。
维罗妮卡也觉得很惊讶,她迄今为止还没和红盔交过手,但看着他一路打上来,总感觉他似乎比茵格还要厉害一些。但是,她冷笑了一下心想,既然对方不是茵格,那么也不必顾及罗兰德斯的感受而手下留情了——怎么能让一个连脸和名字都不敢露出来的外乡人在骑士团比武中拔得头筹?那岂不是对罗兰德斯和他们所有人的侮辱?
最后果然是红盔和她站在了决赛的赛场上。场下的气氛很热烈,甚至架起了赌局,她胜的赔率还要高些。有人吹着口哨大声喊:“打败他,维罗妮卡大人!”她环视了一圈场下,没有看见茵格,又想起整个比武期间似乎都没怎么见到他,虽然之前已经说了在养伤,但她敏锐的直觉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怀疑:红盔会不会就是茵格?
可是他隐姓埋名图的是什么?他不是想要龙石吗?有了之前优秀的战绩,光是他的名字就足够震慑一部分对手了。况且,她立刻否定了自己无凭无据的猜测,嘲讽地想道——茵格是会佩戴女士信物的人吗?
她撇开了没用的疑虑,在开赛的鸣锣声中挥起大剑策马朝对方冲去。
——管你是谁,她感到被锁在身体深处的另一个自己慢慢咧开嘴,黑色的嘴唇中间露出獠牙,不是圣殿骑士团的人,就不过是通往胜利的垫脚石而已——
茵格拽着缰绳向后退了两步,战马勉强站住,他感觉好像在船上一样传来一阵眩晕。粗重的呼吸被笼在面罩里,让他感觉胸口一阵发闷,视野也随之有些模糊。今天的维罗妮卡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他透过面罩的缝隙望向对方,她也提着大剑在马背上喘息,脸上黑色的纹路冷厉而妖异。地面上蜿蜒的裂痕和崩裂的土块昭示着她强大的破坏力,流‖血的伤口和满不在乎的神情两相对比,让茵格第一次觉得她有些疯狂和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