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之前的感染者们也试图这么做过,先不说有没有效果,他们根本不会给我这个交流的机会。就像我之前所说过的,他们会进行激烈的反抗,甚至直接了结自己。
“你真是乖得令人难以置信。”我说,“在你变成这幅模样之前,应该是个拥有良好家教的,有礼貌的好孩子——当然,我只是猜猜罢了。”
他看起来岁数不大,送来的骨骼分析报告也表明了他的年纪,大概是在二十三或者二十四岁左右。而他的感染时期,初步推断已经超过了十六个月。
“这一年多,你应该过得很辛苦吧。”我看着他状似削瘦的身体,很难想象他隐藏在衣物遮挡下的身体实际上健美有力肌肉分明,“你这身衣服也破得不成样子了,一会儿给你拿套新的来吧。”
我开始对他描述研究所的结构和工作人员,慢慢说着就提到了朱莉尔,“有个小姑娘叫做朱莉尔,她就住在楼下。她是一名良性HLM病毒的感染者,活泼开朗,笑起来非常好看,长大之后一定十分漂亮,”我轻声说,“如果她还有机会长大的话。”
我放下笔,合拢笔记本,回头正巧看见正提着食盒向这边走来的戴布。我继续对杰拉德说:“她和你一样是HLM病毒的而受害者。我的目标是最大程度上帮助病毒感染者,尽可能帮助他们获得哪怕一丁点的生存希望。我也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找出HLM病毒的抗体,解救更多徘徊在外的患者。”我笑起来,“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一起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请多指教。”
戴布打开门走进来,将食盒放在我的桌上,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没什么成果。”我道了声谢,对他说了实话。
“是吗?”戴布有些失望地抬起手抓了抓脑袋。他昨天的热情劲儿似乎已经消退了大半,撑着玻璃墙看了杰拉德好一会儿,长叹一口气,“我还以为他是个特殊的感染者,好歹……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话。”
“现在不行。”我淡淡地回答了一句。
戴布无奈地点了点头,过了几秒又忽然一愣,扭头问我:“医生,您的意思是?”
“如果我们能想办法减轻他的症状,或者利用药物和一系列治疗杀死一部分他身体里的病毒的话,说不定就像良性感染者那样有痊愈的可能。”我解释道,“虽然可能性低得吓人,但是总比毫无希望要好。”
“真是这样的话该多好。”戴布靠在我的桌子旁边,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嘴唇撅着往上吹着风,他额头上的碎发被吹得上下摆动,看起来有趣得很,“我回去跟其他人一起制定一下治疗方案,如果他愿意乖乖让我们进行治疗的话,说不定真的有效呢。”
“我们的药物只能起到辅助效果,延缓病毒的发作时间。之前痊愈的患者们大多还是靠自己的身体机能所产生的抗体。”我再次翻开笔记,对他抬了抬下巴,“你去忙吧,治疗方案制定好了记得拿来给我看。”
“好。”
“等会儿。”在戴布即将踏出门去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医生?”戴布收回迈了一半的右脚,回头问道。
“去找一套新的衣服送进隔离室。”我举起笔朝着杰拉德的方向虚点了点,“你看看他大概穿什么尺寸,找一套宽松些的。”
“大概跟您差不多一个尺寸吧?”戴布摸着下巴想了想,“我们都习惯穿戴自动调节尺寸的衣物,只有您喜欢宽松的布料。嗯,我记得您有一套备用的衣物一直放在研究所里,好几个月没穿过了,干脆给他吧?反正我想您大概也不会再穿了。”
我不大想得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于是也不怎么介意,“好。”
“那我去忙其他事了,您有什么事的话直接联系我就行。”
戴布走后,我也没急着继续和杰拉德说话。打开食盒后,一股奶酪的香气扑面而来,我拿起餐具拨弄了几下食盒里营养丰富的蔬菜,倒是看见了一副没能预料到的情景。
杰拉德大概是从我打开食盒后就将目光转到了这边,我拿起餐具后,更是直接起身走到了玻璃墙前,双手掌心贴在玻璃上,额头也顶着玻璃墙,眼睛一眨不眨地顶着我——或者说,我的食盒。
我不由得笑出了声。
第4章
“你饿了?”我笑着问他。
他自然没有给我任何回应。但我想他这一动不动紧紧盯视我手中食物的眼神,大概也算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答案。
“他们没有给你送食物吗?”我略微感到有些奇怪,目光绕过他投向隔离间的传送区。台子上正好端端地摆放着他的早餐。
我站起来走到玻璃墙前看着他。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他的五官非常深邃,就连苍白的脸色和骇人的双眼也掩盖不住他英俊的本色。不知道是不是背光的原因,他眼眶四周的青筋似乎淡下去了一些。
看到我站到他面前,杰拉德也没有退缩或者暴怒的倾向。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忽视他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神,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庄严的雕像。
“好俊的小伙子。”我笑起来,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个子挺高,和我面对面站立的时候目光就这么直视着我,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我尝试着指了指他身后的传送台,发现他的目光依旧只是固执地盯着我的双眼后,有些感到无奈了起来,“杰拉德。”
我曲起两根手指,确定了他不会因此感到害怕后,在他额头紧贴着的那块玻璃上敲了两下,再次唤道:“杰拉德?”
“你应该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就算是恶性病毒改造了你们的身体,使你们长时间不用进食也能存活,但最好还是要保持每天三餐进食。”我收回中指,单用食指在他眉心前的玻璃上画着圈,“这件隔离室的密封效果很好,香味儿应该传不进去才对,你是看到的?”
杰拉德依旧不给我反应。就是忽然的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现在的模样简直固执得可爱。我维持着脸上的微笑,收回手端起食盒,“我想你们大概也没有那么可怕。不如来试验一下怎么样?”
我端着食盒重新走回他的面前。
我右侧的玻璃墙上有一个可以随时开关的,大概有一本书那么大的四方开口,如果我愿意的话,随时都能打开它。我将食盒端到胸前,他的目光果然从我脸上移开,转而盯视食盒。我忍住不笑出声,拿着食盒晃了两圈,他那双深色的眼睛就这么跟着我的动作转溜,实在有趣。
我也没有逗弄他太久,慢慢地将端着食盒的手往下移动,移到窗口处后,按下了开关,打开了窗口。
“医生?!”
一声大呼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忽然在我身后响起。不仅我下意识地迅速关闭了窗口,连杰拉德都被惊到了。他猛地往玻璃墙上狠狠一推,力道大到整个玻璃墙都发出一声闷响,颤了几颤。同时他的身体也往后敏捷地退去,双眼旁的青筋迅速变得明显,牙齿紧紧咬住,眉心皱起,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这还是我一天下来头一次见他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像极了一只竖起了倒刺时刻准备保护自己的刺猬。
在感到好笑的同时,我也有些不大高兴,皱着眉转头对冲进来一脸惊恐的戴布说:“你吓到他了。”
“您,您刚刚是打算做什么?”戴布用依旧夹杂着震惊和慌张的目光在我和杰拉德的身上扫来扫去,“那个窗口在非必要情况下是不可以打开的,万一他伤到您怎么办?”
“你有这个闲情逸致关心我的人身安全,还不如关心一下我饿极了的肚子。”我对他摆了摆手,“闲着没事做的话,就帮我再去拿一份早餐过来。”
戴布似乎有点懵了,他怔怔地看了看我手里的食盒,又看向我。
“这是给他的。”我朝杰拉德的方向侧了侧头,“行了,快去,回来我再给你解释。”
“……”戴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怎么情愿地点头答应了,“虽然我知道您大概是在做研究,但是您可一定得注意安全,这家伙厉害得很。我刚刚是有点儿太激动了,如果情况不对,您知道发动紧急保护程序的按键在哪儿的。”
我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这小子走出门后还不太放心地走几步回个头看看,走到拐角处时才大步迅速地离开。
我那一点根本算不上怒气的情绪也在他这个代表关心的动作中直接烟消云散。轻呼一口气后,我回头看向杰拉德。
他还依旧保持着一个防守的姿势,这时候看起来又像是一只蹲守在草丛里蓄势待发的豹子。但是在戴布离开之后,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就没有那么狰狞了,只是依旧有些紧张。
“别怕。”虽然知道他听不懂,我还是开口用尽量温柔的声线安抚着他,“那家伙身体弱得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掰不断,不会对你产生威胁的。”
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对得起戴布,而且反而是我自己先忍俊不禁露出笑容,但似乎效果还不错。也许是受了我放松下来的神情影响,杰拉德逐渐收起了具有攻击性的姿态,看着我依旧端在手里的食盒,右脚在地上摩擦了几下,才慢慢重新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