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个平静而普通的下午里,我收到了另外一个通讯——来自首都的城区中心。
当时我正在整理近期以来关于C-V27的所有研究结论,这些资料复杂而又繁琐,就算是我已经看惯了这些可以说是杂乱的线索,也还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所有文件都整理清楚。
在整理完毕后我正打算去为杰拉德拿晚餐的途中,我接到了这个通讯。我的通讯仪亮起来,上面显示着一串号码,没有来电人的姓名,但这个号码我早就已经熟记于心,熟练到烂得不能再烂。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不断闪烁的通讯器,内心挣扎着想要去接起这个通讯。然后我偏头看了看趴在隔离墙上盯着我不明所以的杰拉德,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对方沉默了很久,我也没有说话。
“……你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是吧。”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我是真想念他平静沉稳的声音,这种流淌在我灵魂深处的熟悉感,使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欣慰。
“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听你的通讯。”于是我开口,放轻语气温柔地回答他,“最近过得好吗?”
“如果你愿意偶尔来一趟,我会过得更好。”
“虽然我也很想答应你,不过这明显不可能。”我无奈地说,“……你确定这份通讯没有被窃听?”
“我确定。”他说,“我安排了谍报小组的人员控制住了这段信号,不会有人听见,更何况就算有人听见,我也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
“……”我无声地笑了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了几下通讯仪,“记得好好吃饭。”
他的语调陡然变得有些急切起来,“莱欧蒂尔!你……”
在他说出更多话之前,我挂断了通讯。
之后我花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平复波澜起伏的心境,等心里的难过和无可奈何重新平静如水后,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站起了身,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桌上的通讯仪的杰拉德。
“你在担心吗?”我提起精神调侃道,“别担心,只是一段通讯。”我站到隔离墙后,和他对视,“是我目前为止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只是在关心我。”
我一如既往地敲了几下墙面,“我去给你拿吃的,等我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整个研究所的人都察觉到了我今天晚上的情绪不佳,一直到我回到房间入睡,都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我。我按部就班地整理完资料,和杰拉德共进晚餐,回到房间清洁身体之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头栽进了梦境之中——梦里是一段模糊而又温暖的记忆,承载着我的每一份复杂并且充满爱意的思绪。
低落的心情直接导致了我第二天的工作效率甚至学习效率。
“医生,心情还没好起来吗?”辛朵莉从我手中拿过被折腾得七零八落的假发,关切地问道,“您看起来状态实在是不太好,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您还是先去休息休息,放松一下,再继续接下来的工作。”
“我没事。”我笑着摇头,摆手让她不必担心。
辛朵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我注意到您昨天晚餐前接到了一份通讯,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是……恋人吗?”
我愣了一下。
“抱歉,是我太多嘴了,明明知道您情绪不高。”辛朵莉见我没有回答,立刻慌乱且诚恳地道歉道,“如果您愿意的倾诉的话,我再来认真聆听吧。”
“哦,没关系。”我轻笑几声,知道她想偏了,“是你误会得有些彻底,所以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而已。”
“这样啊,”辛朵莉松了口气,瞧瞧看我一眼,又嘀咕道:“我也猜想您大概不会因为感情方面的事情如此纠结。”
“的确是感情方面的事,不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浪漫。”我摇头,收拾好手里的东西,“是我的亲人。”
“原来是亲人。”辛朵莉恍然大悟,“家人之间又有什么不能说清的呢?家人之间,一定是最关心对方的吧,您可别再想得太辛苦了。”
“谢谢你的安慰。”我拍拍她的侧肩,笑着和她一起走出资料室,“放心,全世界也只有他一个人,我不会对他有任何怨言,也不会质疑他的任何决定。”
“医生还是这么温柔。”辛朵莉捂住嘴偷笑着,“您以后的家人一定十分幸福。”
“那你还不赶紧去训练好你的戴布,为你们以后的美好生活铺路?”我开着玩笑,指了指站在远处实验桌旁的戴布。
“我会努力朝这个目标进发的。”
和辛朵莉分开后,我直接去了隔离室。杰拉德今天难得没有站在隔离墙边,而是坐在床上双眼放空地看着窗外。
我走到床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被阳光笼罩的大地。依旧是那片城市的废墟,我甚至看不见任何青草树木的影子,更别提这个季节早已凋谢了的鲜花和从来不会在这片区域出现的飞鸟。
我观望了几眼遥远的地平线,用仿佛自言自语一样轻弱的语气对杰拉德说:“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再次看看茂密的森林和一眼望去如同永无边境一般的花海。”
我回过头,看着他慢慢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有机会的话,我希望每一个HLM病毒感染者都能再次亲眼感受到大自然的馈赠。”
然后我收起沉重的神情,微笑着走过去揉捏了几下他脸侧的颊肉,“今天我们来做点有趣的事,怎么样?”
第20章
我口中所说的有趣的事情,在杰拉德看来一定不会觉得有趣——如果他那个几乎和空壳没什么两样的小脑袋真的能思考得这么深的话。
我将从房间里带来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床上,微笑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脚踝,将他的右脚抬了起来。
杰拉德没坐稳,一下子仰倒在床上,愣了几秒,然后低头看着被我抓住了的右脚,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无措。
“别那副表情,我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处理一下你的脚趾甲和这双见不得人的破鞋而已。”我将他的右脚再次扯近了些,近距离观察了一下他叫上那只已经完全失去了防护作用的鞋和他破损得不成样子的裤脚,“小混蛋,你这幅形象,大概也只有我能接受了。”
这味道实在不太好闻。鞋子皮革在浸泡脏水和太阳暴晒后的酸臭味混着他汗液的味道,一股刺鼻的臭味直接扑面而来。我将他的脚稍微推得远了一些,等差不多适应了才重新拉回来,将那只鞋子直接一把扯了下去。
杰拉德双手平放在床上,头微微抬起,下巴抵在锁骨之间,安静地看着我的动作。
“你臭死了。”我实话实说地批评道,“看看戴布那个家伙,每天身上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那样的男孩子才会讨小姑娘的喜欢,你这样的,大概也就下水道里的耗子会感兴趣。”
我把他的裤脚往上提了一些,将他的整个脚踝和一截小腿都露出来,顺便欣赏了一下他小腿肚上强健的漂亮肌肉。然后拿出消毒卫生纸,顺着他的小腿擦拭起来,“在把你那把乱七八糟的头发处理掉之前,我暂时还不能对你身上那些脏东西怎么样,所以就只能先从脚下手了。”
我一边擦一边仔细看了看他脚上的情况,不可抑制地皱起了眉。他脚背和脚掌心的情况都还好,顶多有一些细小的伤痕,不难处理,相比起来他脚趾的情况就有些麻烦了。大概是长期没有修剪的原因,他的指甲两侧都深深地嵌进了肉里,被鞋子压制着无法生长,趾甲根部就压迫了脚趾本身,将每一根脚趾都压制得有些畸形,每一块趾甲都有明显的断裂痕迹,小脚趾的趾甲更是直接有些翘了出来。
我叹了口气,也不嫌脏,直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大脚趾,“你倒是也不怕疼。”
杰拉德似乎感到有些不舒服,脸颊上的肌肉略微紧了紧,半闭起眼睛抽动了一下右腿试图从我手上将脚收回去。我当然不会让他这么做,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将他的脚踝牢牢握在手心里,拿出修剪器开始处理他的趾甲。
我才刚刚下手,他就剧烈地反抗了起来。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情景,他的指甲嵌进皮肉里太深,想要剪断肯定相当的痛,虽然他平时可能是习惯了,麻木了他的皮肉和神经,但我现在又尝试着纠正这一点,他肯定会不太舒服。
他几乎是在我下手的一瞬间就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睁大,脸部皮下的血管迅速清晰起来,呲着牙齿用力往回收右腿,我单手握住他的脚踝不放,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床上,使他的背脊牢牢地贴着床单。
我的力气其实不太能制得住他,好在第一阵疼痛过去之后,他就逐渐停歇了下来,只是依旧轻微地扭动着身体和大腿,继续不间断地尝试着将腿收回来。
“别闹,乖乖听话就能快点结束,不然等以后你的脚彻底烂了,只会比现在更痛。”我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收回按住他肩膀的手,重新开始对付他的脚趾。
过程完全不值得细说,在终于处理好他一只脚后,我的上衣已经快要被汗湿个透,额头上也淌着汗珠,本就受了伤的肩膀更是酸胀着隐隐作痛,稍微有些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