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我将手掌撑上他的额头,一把推开他,“怎么,我早上没喂过你吗?饿成这样?”
杰拉德被我向后顶住了额头,视线受到控制,只能用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个几下,就再次偃旗息鼓,安静了下来。
我松开手,双手一上一下托住餐盒,注视着他的眼神以防止他的再一次突袭。他似乎已经放弃了要从我手中夺取餐盒,睁着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你这种眼神我见得多了,别想着糊弄我。”我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打开餐盒,用叉子在里面拨弄几下,叉起一片蔬菜晃了晃。
于是他又做出了一件令我感到惊讶的事——他的视线随着我手里晃动的食物左右偏移,然后前倾身体凑了过来,张嘴一口咬住了菜叶的底端。我挑起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他在成功抢夺了这一片菜叶后,就又退了回去,紧闭着嘴唇在口中咀嚼食物,睁着眼睛继续眼巴巴地盯着我。
我大笑起来。
“前几天那件事之后,你好像没以前那么呆了。”我眯起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茫然无知的神情,“不错啊,越来越不听话了,都学会从我这里抢东西了是吧?”
他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主动地从我手里取夺食物,只会呆愣地坐在一边等着我喂食。这个新现象令我的心情几乎无止境地上扬着,满心的愉悦都快从我的胸膛中弥漫出来,充斥了我的整个大脑。
我再次叉起一片菜叶,晃了几下又放了回去,思索地看着他蠢蠢欲动的眼神,说:“张嘴。”
杰拉德无动于衷地看着我。
“张嘴。”我再次说道。甚至自己张开嘴给他做了示范。这是我这几个星期以来一直都在重复的行为,无论多少次都不厌其烦地做着。
而这次杰拉德也的确带给了我惊喜,甚至比他主动凑过来抢夺食物都令我感到高兴——他听了我的话,乖顺地凑近了一下,张开嘴。
我根本控制不住眼角的笑意,于是干脆对他露出了一个少有的温柔而灿烂的微笑,将菜叶丢进他嘴里,“乖。”
在最近几天里,他也终于学会了如何不咬断叉子而单单只扯下食物,加上今天终于懂得遵从我一个小小的指令,这些行为在正常人眼里简直就是些微不足道的如同树叶凋落那么简单单调的小事,但对于杰拉德来说,却是一个突破性的进步。
前几天那次过度用脑,可能使他的活性细胞再次开始抵抗压迫着他大脑的病毒,他说不定已经开始有些理解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了。他开始学会在听我说完每一句话后做出某些奇怪而又新颖的举措,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无论我说什么都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理解也不会回应。他甚至已经逐渐开始判断我的每一个行为都有什么意义,比如我拿着口腔清洁器进来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往离我远一点的地方靠近——虽然我个人觉得好笑且不难理解,但他貌似真的相当讨厌这个每天都会入侵他口腔的器物。
不过该做的清洁我还是会做,保持个体卫生是最重要的事。同时我也开始计划着该找个时间给他洗洗澡——首先,我得处理掉他那一大把碍事的头发。
整个研究所里对头发保养有所研究的也就只有辛朵莉,而我无论是为了杰拉德的安全还是其他人的安全着想,都不放心让任何人靠近他。
“理发?”辛朵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语气惊讶地问,“医生您对自己的发型不满意吗?”
“我对我的发型没什么不满。”我随便扯了个理由,“只是心血来潮想学学而已,你有时间的话就顺手教教我吧?”
“我的工作就是辅助医生您的工作,所以这方面没什么问题……”辛朵莉逐渐降低了音量,眨着眼睛偏头看了看我,语气不定地问:“医生,您是想给编号27理发吗?”
这小姑娘向来愿意且会注意身边的小事,我也不惊讶她猜得到,如果是换成戴布,再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想不到杰拉德身上去。我对她笑着点点头,“是的。”
“虽然我很愿意帮您,不过相信您也不会愿意让我靠近编号27,毕竟那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似乎也只会听您一个人的话。”辛朵莉将手指曲起放在下巴前,轻轻松松就猜出了我的想法,“我的确是可以教您,但是这方面还是要实践比较好,就像我们每次做实验那样,要经历过失败才能得出最终结论……所以,您打算拿谁的头发联系?要不我去购买几顶假发?”
“买吧。”我再次点头表示同意,“不过假发这种东西只有城区里才会有,运送过来也需要几天时间,这几天的话,”我趁着心情愉悦愿意开玩笑的这个劲头,笑眯眯地问:“用你那小男友的头发怎么样?他大概有几个星期没剪,我都快看不见他的眼睛了。”
辛朵莉噗嗤一声笑起来,然后立马收住表情对我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不过怎么都藏不住眼睛里洋溢的笑意,“您放心吧,医生,我一定会做好交代工作的。”
晚饭之后,我在辛朵莉的陪同下将一脸惊恐的戴布直接扯进了一个空闲的实验室。四周的人们都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们,大概是不太理解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需要跟其他人解释一下吗?”辛朵莉问我,“不然大家都要猜想是不是戴布又做错了什么事惹到您了呢。”
“不要紧,一会儿出去之后他们就明白了。”我拍了拍脸上依旧写满了迷茫与惊惧的戴布的肩膀,“别紧张,你就当是在陪我进行一个正常的实验,这也的确算得上是工作上的事。”
“……有什么正常的实验是需要剪掉我的头发的?!”戴布无助地抬高双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虽然您在医学方面成就非凡,我也自始至终都非常崇敬您,但是这并不代表我相信您在理发方面有过任何经验啊。”
“那真是恭喜你即将成为我人生中第一个理发对象。”
“这方面来讲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啊!”戴布欲哭无泪地大叫道。
我不再理他,转过身对辛朵莉点了点头,“麻烦你了,尽量教详细一点,我也不太想毁了这个家伙在其他人眼里英俊阳光的形象,省得其他人也顺便拿你们的关系开玩笑。”
“我会尽力的,医生。”辛朵莉对听了我这番话后勉强露出点安心神色的戴布温柔地笑了笑。小伙子估计心都快融化在这个笑容里了,刚刚忐忑不安的表情也在瞬间灰飞烟灭,变得轻松起来。
这样才好,你情我愿,待会儿万一我真的毁了他的头发,也不至于对我产生太多怨念。我笑着想。
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教学结束之后,戴布顶着一个还算是看得过去的发型,被辛朵莉柔软的双手拉着,内心荡漾地约会去了。我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实验室,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将手里的剪刀放回原处,对一旁好奇观望着的同事们耸了耸肩,顺便说了句晚安,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第19章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在实验室里安心研究样本,同时也会抽时间利用送来的假发让辛朵莉教导我对头发的处理。新物质样本的研究暂时没有什么太大的成果,分析还需要大量的时间,我也控制着情绪不让自己心急,安心地一步步探索新物质的每一个细节,将其余的时间都充分花费在杰拉德的身上。
期间我接到了康纳尔多的来电,他兴奋又略显忐忑地告诉我他想好了新物质的命名,暂定将这种物质的实验用名称作“C-V27号实验体”。C取自他的名字,V代表HLM病毒,27则对应我目前正在实施治疗的27号恶性病毒感染者。我点头表示同意的同时,顺便也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将杰拉德的编号加进去。康纳尔多的回答是知道我正在对这个病毒携带体进行研究,并且希望他发现的这种物质能为我接下来的治疗和研究提供帮助。
我对他笑得更温和了一些,认真地表达了我的感谢。康纳尔多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我这么说:“您的研究目标是我们所有军方医师和研究人员共同的目标,也是所有人民的期待和希望,只要能够提供任何线索和帮助,我们都倍感荣幸。”
说完他就行了一个军礼,对我道别后关闭了通讯。
我清楚他话里隐藏的含义。如果那两份血液样本真的如他所说,是共同存在于比特姆·麦加将军和恶性病毒感染者体内,且麦加将军并不是病毒感染者的话,那么事情就复杂得多了。目前我能够联想到的最现实也最危险的一个猜测,就是麦加将军与HLM病毒的爆发存在直接关系。
那两份血液样本摆放在我城区的研究室里,如果我能在这段时间内分析出C-V27的具体成分的话,我就带着这份样本回去一趟,在家里完成接下来的研究。这些东西放在研究所里,我毕竟还是不怎么放心。
杰拉德已经彻底习惯了——或者说依赖着我的存在,只要我在观察室里坐下,他就会立刻凑近到过来,坐在隔离墙边,或者干脆躺在地上,然后将目光柔软地放置在我身上,安静而平和地注视我的每一个动作。
我早就能够在他的目光笼罩下泰然自若,现在当然也不会介意他变本加厉的行为,更何况我也挺乐意像这样受到他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