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厉住了嘴,掌心凝出一朵鬼莲,剔透明艳,印出归令震惊的脸,伴随着沉下去的声音,“鬼莲成后,鬼帝有子,是么?”
被他掌心花夺去全部心神的人忘了回答。鬼厉,也不再需要他的肯定了。归令眼中紧紧盯着他手心静止的美丽鬼莲,片刻,突地跪下,喜极而泣,“鬼族归令恭喜皇子殿下苏醒!鬼族等您苏醒,等了整整两万年!”
两万年么?
鬼厉面色不变,心头似倒入了一汪冰凉的苦腥,片刻,他低低出声,“你告诉我,夜华当年下界历劫一事,与擎苍有没有干系?”
归令抬头,望他脸色苍白,抿唇不语。
鬼厉厉喝道,
“说!”
归令暗叹一声,开口,
“有。”】
鬼厉不去应他的话,只重复了一遍当初对归令的话。夜华静默着听完,“是我忘了,这些个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你历来细致,怎会注意不到。”
鬼厉嘴角的刺痛更甚,乃至连五脏都泛起疼痛来,
“并非你忘了,只是……”
“只是我始终抱有期待,却不过,是自欺欺人。”
这东皇钟内的灵气太过挤压,几要薄近肺腑,势为逼出最后一口支撑,足底冰寒之后炙烤,经脉如被匕首一寸寸缓慢割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拉声。
他二人静默以对,擎苍津津有味的听了半天,寻到空隙恭敬出了声,“鬼帝麾下擎苍,参加皇子殿下。”
擎苍被凝成固体状的灵气锁着,不得轻动。鬼厉转身,却被夜华抢先一步,“擎苍鬼君囚于这东皇钟还能翻搅风云,着实是枭雄。”
说话的玄袍青年面容冷漠,负手而立,即便因过若水之故形容狼狈,那一身的气度却无损分毫,那双黑眸里的冰仿若能冻伤神身。擎苍不太理解央错那样一个温和的人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儿子,但他毫不怀疑那看似平静的话语之下,藏着多么浓厚的斩杀他的心思。比起来夸赞,想必夜华更乐意把他片成地灵堆串在火上,烤给鬼厉吃。
擎苍被关进来之时,夜华还是个被强留了魂魄,无所归依的仙胎罢了。二人之间唯一的一面,不过是五百年前的那次。
擎苍摸着下巴想好歹也是父神的小儿子,怎么说话就只随了天族那一家子文绉绉的呢?可他总归是没傻到直接开口。七万年前的擎苍是不太耐烦天族这种说话方式的,七万年后他也并未增长多少容忍度。擎苍并不算了解夜华是个什么样子的太子,可他忍了下来,未曾出口不敬。
毕竟那是日后有望成为他鬼族鬼后的,神君。
想到这,擎苍嘎嘣伸展关节,灵力块互相晃动清脆声响,和颜悦色道,“太子殿下比当年看着是修为更进一步了,想来如今若我再与白浅那妮子争斗,就难以伤到殿下了。”
他指得是五百年前误伤夜华一事。这就瞧得出他是个不大会找话题的人地灵,这一句出口,莫说夜华,连鬼厉的神情都明显沉了几分。
擎苍干咳一声,转头看向被夜华挡在身后的鬼厉,欣慰不已,“皇子殿下,您果真和帝后一样聪慧,我本以为还要等上许久,不料不过三百年,您就已然苏醒了。”
煞费苦心的三百年,他又如何能不醒呢?
鬼厉心里头想的东西太多了,这一时就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侧头去看夜华,实话实说,“不说二对一,我身上有七万年的修为,你打不过我。”
擎苍得不到回应,识时务的盘膝坐下来。夜华虽说不太想赞赏鬼厉的诚实,但亦非甚在意,一阵见血的指出他的弊端,“你只有三百多岁。”
三百多岁,在夜华三万岁指挥天兵平定战乱之时,鬼厉或许还是个茧。那七万年的修为并非他日日习来,夜华连宋于天牢之中措手不及,但若真要对战,夜华与鬼厉亦不过伯仲之间,夜华打不过鬼厉,鬼厉也未必能占得上风。
沉默,由点及面。
夜华的衣衫滴滴答答往下坠着水珠,再被炙烤蒸腾起袅袅雾气,“鬼厉,你并非鬼帝。”
倘若连鬼辛都败在了天帝之下,那连夜华尚且无十分把握击败的鬼厉,又如何能对抗那九天之上的主宰?
鬼厉上前迈了一步,二人之间只余一个鼻尖的距离,夜华垂在身侧的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下,喃喃道,“天地动荡,席卷六界,你一动,三族动,六族便动,谁都躲不开。”
“天道之力不得随意更动,即便鬼妖冥,最终也不过是又一轮的征伐,什么都改变不了。”
鬼厉一句也未反驳,目光甚至称得上是温情的。好似还在青云,好似尚在阊阖,好似徜徉万千山水,好似,同他夜夜拥吻。
夜华朝他伸出手,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出了这座钟,你当真要与我为敌么?”
这句话,他在心里想了多久呢?久到明明一字都未停顿,还是带着微哑和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绝望。
夜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看得明白,却一次复一次放纵,一次复一次的等待。
可他终究是,无法回头,不可回头。
鬼厉喉头的血腥味淹没了整个唇齿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夜华等了许久,终是一厘一厘收回了手,眸底的温暖一厘一厘冷却下来。他用力闭上眼,复睁开,已无半丝光亮,神色褪尽,“记载有言,擎苍鬼君乃是鬼帝依照自身之态取地心九幽所造,其力强盛,七万年前挑衅墨渊上神而迅速溃败,不敌被封于东皇钟,一时被传为盛举……”
字正腔圆如诵读一般,鬼厉神色微变,擎苍耐不住冷声打断他,“太子殿下拿旁人功绩炫耀似乎不太合君子之道吧。”
夜华“呵”了一声,眉骨舒展,望着擎苍活动自如的身形,清淡道,“本君只是觉得,擎苍鬼君似是故意被封入这东皇钟的。”
如被芒针叉骨而过。
擎苍脸色登时沉了下来,却只见夜华不疾不徐的朝他迈了一步,不打招呼,周身霎时现出龙威来,如泰山压顶一般朝擎苍压了过去。灵力团受击收紧,彭然作响,擎苍一口血抑制不住的喷出来,耳鸣嗡嗡间混杂了一声鬼厉噬魂的轻啸和夜华分毫不受影响的话,“本君便想问一句鬼君,尔故意藏身在这东皇钟,是为了隐藏何物?”
随着这句毫无感情的话落下,鬼厉只觉足下一个踉跄,塔内灵力如滔滔江河一般掀起无色巨浪。
东皇钟的封印被破,墨渊本非其主,自是无力再控。这隐藏于若水之底整整七万年的上古神器,终是要再现天日了。
……
南极大帝再一次踏入通明殿之时,讶异的发觉云台之上的人较之往日,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
天帝深邃的龙眸比东海还要难以捉摸。
东皇钟这一样神器,是这世上最能掩藏神族气息的东西。掩藏区区一片神魂碎片,再简单不过了。
他竟是从未想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自己罗里吧嗦的能力已经绝望了…果然好好学习才是第一生产力…心碎成渣渣
第64章 忘尘
【章陆拾叁】
若水为江,青碧之无垠,两岸重山如泼墨,深浅浓淡连绵不绝,旧有兽啸而今未闻,倘自上空而望,双带之间,条绿望不见底并平静无波。此江绵延数里不起波峦,不见沙石,乃再简不过的碧水之色,如至青的绸娟一般。偶见鱼跃而起,空洞的瞳孔映出恍若无人的江岸。
净,静,婆娑为风。
若水又一名弱水,常现于风月,挂齿于甜言。
归令是个颇为古旧的鬼族,打心底里喜自个儿初成的姿态,故常以蛛身出现。此刻他正倒挂在树梢上,忽得低语出声,念出一句广为人知的话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燕回在人间待得岁月亦不算短,自是听过这句话的,却不想归令于此时此地竟有心思念出此等儿女私情之话,眼底显出愕然色。归令复眼匀出一小半,一瞥便知他在想什么,嗤笑道,“也不知你们这些个如今的小辈打小的典籍都学了不曾,这句话可不是让你们拿来哄女娃娃高兴的。”
燕回无言以对,尴尬的移开了目光。靴子上的鬼头睁开了惨青的瞳孔,一侧盘膝坐着的转轮王晃了晃脑袋起身,似是解释道,“若水全长为三千里,挂瓢为隐,一瓢便是指这若水真正的源口。”
转轮王是有年代的神,燕回不得怠慢,这一句话下一点即通,“东皇钟沐浴天地灵气而得以支撑,必然在那源口之处。”
鬼头跟着颔首,归令哼了一声,
“倒还不算笨。”
燕回无奈吐了口气,默然咽下了下一句话:这源口又在哪?
三言两语不过片刻,远处一道如电白影悄然掠出,只见一条九尾白狐如闪电般踩着几颗树冠而来,晃眼化为一雪衫美人,眼波一转不自觉的妩媚,口中的话却与她的神色是不相符的肃然,“天族的人要到了。”
这话一出,原本尚算轻松的氛围立时荡然无存。
东皇钟长埋于若水之地,受五行之水土木三力所灌,先后经东皇、墨渊、白浅三种神泽。破牢而入,迫钟而起,不过是第一步。
而真正的破钟,需于破水那一刻,借源头之浓厚水泽,压下其余二者,并之注入外负五行余二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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