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呼出的气太冰凉了些,白浅犹豫了会儿,牵住绣着云纹的重紫衣袖,替他擦去那处脏污,“师傅”。
墨渊被这轻缓的两个字惊醒,下意识反手握住那方软滑,只瞧见微蜷的发顶。再一晃,白浅抬起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宁和,再不复当年被收入昆仑墟的狡黠。素裙垂地,绝代风华。墨渊心头漫上来一片水一般的柔和,一刹那便淡去了所有混乱的头绪。
如今他想护的,要护的,就在他身边。他是墨渊,上古第一战神,一柄轩辕剑破尽千万魔障,一束紫华出可动漫天神佛。他要护的人,谁都动不了。
白浅是听说过少绾的,年幼不知事时只知瑶光上神对墨渊的爱慕,后来隐约听闻的却是少绾。
那是存活在被掩埋时光之后的名字,被鲜血白骨冲刷消失的名字,站立在斑斑神魂之下耀目非常的名字。
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墨渊年少之时倾心所爱的,第一个人的名字。一个父神嫡子,一个魔族始祖,极是符合话本子里正邪相爱想杀的。放在说书人那,定是个精彩无比的好故事。
白浅忧郁的连尾巴不自觉的在地上拖拉都不知道,墨渊秉承着一个好夫婿理应沉稳的准则,快准狠的从她手里抽出自个快要被狐狸毛淹没的袖角。白尾上沾上的云团被仔细挑出来,白浅还未觉出痒意就被拉至一个宽阔的胸前,昆仑扇在她怀中因察觉原主人的气息而欢欣鼓舞,在听见下一句时却又蔫了,“最天真的时候,我曾想过许多次,带她离开,娶她为妻,护她眉目宛转,永生永世。”
白浅懵了下,不太明晰面对自家未婚夫谈及旧爱情深之时该做个什么反应,等她后知后觉想到往日大嫂的做派时,额头上一片温热瞬间打乱了她的下一步。墨渊叹了口气,放弃了宛转,松开了手中的尾巴改为握住她的肩,微微一笑,“浅浅,青丘的桃花开了,等这边回去,我带你去看狐王可好?”
白浅被这个惊艳万物的浅笑迷了片刻,七荤八素之后才想起来如今的时节,青丘哪会有桃花呢?
墨渊对她的疑问但笑不语。连宋撇嘴:墨渊想让青丘有桃花,青丘那桃花还敢不开么?
成玉不在,这条银龙自见不得关于姻缘之类的大事在他身旁发生,再加之在天牢受创之后紧跟着在央错那得到重击,此刻心底一片凄凉,更是看不惯二人郎情妾意。他身上的伤已是好的七七八八,面沉如水,连话都似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拉出来的一般,带着破坏他人相处的恶意,“你亲手下的封印怎会如此容易被破?无间之内,你不是说鬼厉不知晓么?墨渊上神,您是否该给本君一个合理的解释?”
提及这个,墨渊心头的惊诧与疑虑并不比他轻多少。莲绮的封印之术绝不及他,何况以重伤之躯施术?莲绮之封无道理能压过他所封才是。可人牢的残砖瓦砾清清楚楚的彰显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他,墨渊,母神长子,所下的封印,被勉强算是自个师姐的莲绮所生的儿子,硬生生给破了。
诛仙暖阁,内窗上木纹印在掌心处的触觉鲜明起来。墨渊摇首无语,心道夜华是该怪怪他这个近乎无法无天的鬼王,一句噙着淡淡无奈和一张无辜的脸,竟是连自个都瞒了过去。
墨渊想了想,决定不去解释这桩事。若说他无察觉是假的,封印之时,有一半的神力都源自鬼厉昏迷之中的自我运转。他本以为是莲绮残留之力护主所致,事后也起了试探之心,却被鬼厉的故作茫然骗了过去,此时细思,只怕是鬼厉在无间之内便已做了打算。再来纵然有鬼厉自身之力在内,破封比之寻常容易半数,可短短数息之间,强抗夜华连宋之下仍能成功破封。
这份天赋……
“难不成父母皆为阵法大师,所生之子便可自然有承?”
连宋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什么?”
墨渊摇首,卒然扭脸严肃的看向连宋。连宋不明所以,心里打了个机灵,“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墨渊琢磨了阵儿,斟酌着用词,
“我在想,等鬼厉被夜华逮回去了,我若是去跟夜华说收他娘子做个徒弟,你觉得,他会答应么?”
“.……”
连宋冷笑了一声,瞥了墨渊那位由徒儿晋升为娘子的小十七一眼,只见白浅长长的睫羽冲着云面,侧脸瞧上去安然乖巧。墨渊叹息着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靠谱的念头随着两侧山峦一晃而过,三人皆知对方的心头并非如话语之间的轻松。
莲绮于阵法之术上不及他,鬼厉不应当能破开他的封印才是。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
东皇钟为炼神之物,极热极寒之所,五行六气,方得遮掩神息。
夜华对鬼厉素来是耐心至极的,大约是因了幼时孩童易成习惯之故,这份耐心愣是延续到了数百年之后。再过火些,也不过是淡淡望一眼。除却警告之外也往往含着纵容。墨渊言无法无天,在某些方面,是有可用之处的。夜华并非是个说多于做之人,这时候大约亦是难再寻出话来说了,便尽数化作了怒气。
怒气的直接承受对象自然是罪魁祸首。
东皇钟是个神物,集天地灵气之大成而出,漂亮精致大气等等皆不提,一步出天宫直达若水亦是极富研究意味的神术,放在平日里,哪个有机会体会的不得拼了老命的去体会?可夜华有天族太子的气度,丝毫不顾这乃是老牌神祇的灵器,一心一意处都是怀中人。是故鬼厉坠入之后未能第一时间体会到东皇钟内里的乾坤,却只能感受到舌尖传来的疼痛,与自己手腕处火辣辣的一圈。
夜华各方面都不愧是龙族之中的顶尖者。
擎苍大概也想不到自个头一遭见到鬼厉是个如此尴尬的局面。可他被囚了七万年,如今的涵养说起来倒也不差,竟是静待之下,一声也未出。
红光已散去多时,周身极热极寒已转了数次。夜华一口长气未出,腥甜染入唇舌,终是松了口,一双晦涩的瞳漆了满层墨,一瞬不瞬的扣着,令人望之生畏。
“你早在觉醒之时就知晓了,对么?”
鬼厉闻言,本欲扯起唇角却因太过刺痛而作罢,目光落在了夜华的指间,那里夹着几根于方才二人纠缠之时扯断的碎发,是偏红的暗色。他不合时宜的忆起在人间时路过一场拜堂之礼,合着那一句软入心间的话,“赤绳系定,白头永携”。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夜华这个神仙,本该是最会袖手旁观,抽身而退的那个,若到了无法袖手旁观的时刻,便该是最为果决定策,说一不二的那个。那一无所知的三百年内,他所听闻的,天族冷淡庄重的太子殿下,也的确是这个模样。
跟对面那个分明什么都猜到了,却还要得自己一句确定的人,判若两人。
冥界十王殿是归属鬼族之人,夜华尚且瞒得过转轮王私自救下十二天将送往轮回,遑论那日日的同床共枕,他的暗自布置又如何会一丝不漏的瞒过这个人?
白首,怎堪白首。
【归令那日是自妖族回来的,回来之时才知鬼厉跟着夜华已是离去。他摸不清鬼厉的状况,便未敢轻举妄动,那对燕回发的怒火有一大半是焦虑所致。
他们等的太久了。
他们不知道,还需要多久,也不知道,他们所想的,是否,永远都无望了。
大喜之后的跌宕,身心俱疲的心神失守一直持续到他猛然察觉屋内阴暗处多了一个消无声息的诡秘身影。倘若来人有不轨之意,那他此刻就是只死蜘蛛了。归令身后的衣衫湿了,他绷紧了心神,在瞧清了那人之后头一个动作却是砸了个茶杯过去。
清脆的碎裂声混着一句怒吼,几乎要再次震倒一只珐琅瓶,“你还知道回来?!”
鬼厉任凭那碎片自他鞋尖划过,未像往日一般,只静静立在门旁,目光漠然,一身如泼血渍的皂色,半垂的睫羽丝毫未影响他的冰冷毫无生气。
他似一尊傀儡,一尊无神而戾气满怀的傀儡,被生生压在困住他的躯壳内,耗尽全身力气才能控制住心底无处发泄的阴寒。
归令这才觉出不对,收敛起了怒气,
“怎么了?”
鬼厉抬头冲他一笑,那笑极为苍白。他掌心倏尔显出通体漆黑的噬魂,棍身一丝光华不显仿若就只是普通的烧火棍一般。归令无来由的涌出一丝不安,便听见对面人冷淡一语犹如平地惊雷,顷刻间炸响在他脑中,“令叔,擎苍究竟是要我做鬼君,还是,当鬼帝?”
空间似是凝滞在这一刻,归令在那一瞬错觉自己要听错,茫茫然了半响,脸上的神情尚来不及想出要如何做,几乎是可笑的。可他脱口而出的四个字却仿若练习了成千上万,“你知道了。”
鬼厉骨节分明的手抚摸着噬魂棒身,声音清寒无波,
“诛仙台后全力施救,鬼王教上下不遗余力的支持,万年来除我之外从未有人从肉体凡胎直接升为仙身,以及千年修神,却不过是六道天雷。”
归令听他一句一句,心中震撼,却都不及他最后一句,
“你一直对我讲述当年之事,我便有了八分猜测,可这最后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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