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华明显不打算听他那些关乎婚契规矩的谈论,
“因由。”
这两个字明明与方才是如出一辙的口吻,鬼厉却生生听出那言语下全力压制的焦躁。夜华从来宠他,不动声色的纵容。他的心一瞬间如明镜。
他不该下药的。起码,不该早在东皇钟。
那一杯锢神,是他的败笔,小小一杯酒液让夜华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觉出了他倾尽全力或也无济于事的可能,猜上了他无法接受绝不容忍的雷池,所以这个人才会决意掀开那层罩在万千过往之上的雾,迫他来此开门见山,害怕再晚一步他就会走上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从无间到人间再到东皇钟,他此刻方隐约觉出,兴许夜华并非从人间才发觉不对,而是早从无间起便心知天帝态度的怪异与他若无其事的隐瞒。然他将一点一滴的异样看在眼底从不出声,这原因大抵分二,一来,夜华信他,二来,他家这位不动声色的太子殿下始终觉得无论如何,他总归护得了自己。
鬼厉喉间干涩,不觉得夜华狂傲,只心想信之爱之,宠之任之这八个字,天帝做的不如何,他那个从未谋面的父帝做的更是极差,反倒是打小便是一缕残魂的夜华做的比谁都好。
可惜,他做不好了。
他蓦地放松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微漾的眸光顿时清透,“我骗了你许多,我说了,你还信么?”
话音刚落,他冰凉的双手就被握住。龙族生于极阳,一年到头身躯都是热的,即便是夜华这条冷淡好似冰玉的,也有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染着热气袭上指尖。夜华蹲在他面前,一根一根将他紧握的十指分开,“鬼厉,我在这里,你说什么,我信什么。在出这个门以前,你所有话所有的计划安排,我应你,绝不干涉。可今日过后,你倘若再有任何一件未曾告知于我的私自安排,我以天族太子夜华的名义保证,每一件,无论这事是小到蜉蝣晦朔,还是大到天地不容,我都会,不折手段的阻止你。”
“本君说到,做到。”
他身上方才乍现的戾气如退潮快得如同错觉,可这两句也好不上多少,鬼厉倏尔一震。夜华错过他的目光,起身附在他耳边,“鬼厉,我若想要阻止你,你躲不过,凭借的并非是我这未来帝君的身份,并非我天族亿万兵马,并非我五万年精粹至极的修为,凭借的,是我能悄无声息的换掉你倒的那杯茶。”
指尖传来的温度随着一字一字变得炽热,鬼厉未见过几次如此强硬的夜华。
他猝尔忆起这三百年内石室内好似无止境的修炼,忆起独自闯过尸山血海里万千雷鸣,忆起无间内遮满皇天的艳烈绯红,忆起三日梦内晦暗无光的寸步难行。
他站在梦里,脚下是地狱,骨粉连天雾水腾腾。
无论是醒是梦,身边这么多人,每一个都想要把他推出去。要他为父报仇,要他极阴加身,要他夺位至尊,要他以命唤魂。却只有这一个人,自始至终,只想把他拉回来。
可偏偏也只有这一个人,他应了千万人,应不得他。
五脏六腑似是随之泡入醋水,一片死寂。
“阴阳之力为世间之基。无论哪一界,皆存阴通阳,除却魂灵之外,父帝聚魂所需地阴之力极为庞大,何况极阴神魂亦散入各处不得踪,聚地阴聚集地阴之灵,聚地阴亦可收集其碎魂,可若要将其剥离重塑,却是需要鬼莲之能。”
他猝尔开口,夜华精神一振,
“我初初受令叔之命修习阵法埋下聚地阴之时,并不知这是何物,当时我一心只想救活……”
他瞥见夜华染上些阴沉的脸,顿了顿,
“便也无心多加注意,无间之内,我已知你二人在侧,却无法苏醒,只隐隐知墨渊上神意图再次封印,我脑中乱糟糟的一团,自发跟随他的神力运转,却不知何故看得清每一道,更意外发觉他的神力根本对我未曾造成半丝影响,后来方知那是因了父帝留于我体内真正的封印阻隔之力。当年母后不知父帝是自个散的魂,以为是她神力不足,愧疚于窃珠之举,又心生忧虑,担忧天帝既连父帝都狠心下手,未必会放过我一个方方聚魂成胎的帝脉。因而将鬼莲之魂封于我身,鬼莲之身交于擎苍,希冀有一日我能继承她之能,重唤父帝。”
“然而当时你并不愿意,因为我?”
他一语道破,鬼厉不免羞赫,却摇头,
“不,母后对我隐瞒诸多,我并不知父帝与天帝之间……然我身为人子,岂有不救之理?那时我已发觉聚地阴是何物,却也当下不愿因一己之私重掀大乱。我刻意重回鬼族向令叔亮明身份,以此迫得他不得不听我号令,暂缓一切事务转而交由我。我本想陪你修尽功德,远离一切,待到无法隐瞒那日,却不料,”
“后封已破,帝封自破。”
鬼厉点头,
“其实当年,打算以身成全对方之位的,并非只是天帝,我想,天帝恐怕还未明白,父帝为何突然与他断了往来吧?”
夜华意识到了什么,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背,只听见鬼厉嘲讽一般,“神魔之战中,东华落败沉睡,东皇赴于魔封徒留一抹将散残魂,父神身死,母神耗尽神力亦将不久。天道需要一个完完整整的支撑者,而这个人,母神选择了天帝,却并非是因为什么,而是因为,”
“魔族。”
他的目光悄然投向极北,
“我想,魔族存活下来的那个魔苏醒了,魔封多半是破了。”
夜华霍然抬头,
“不可能,魔族乃东皇以身赴成,能动及魔封之魔,定然非籍籍无名之辈,然而这样的魔族,定是被严加注意,如何能从……”
他说到一半猛地明白过来,能的,只要有人有心放纵。
谁有这个能力从东皇与父神手下放走一个魔?
鬼厉见他面色瞬间惨白,淡淡一笑,
“为人父母者,怎舍得自个的孩子,茕茕孑立,孤独一生,若有一天团子如此,兴许我也会想为他留下一个慰藉。”
墨渊的命格内终有一日会元神尽散。万载游荡,浑噩不明,一朝苏醒,千代更迭。他爱的,爱他的,皆已不在。
如今昭然不可侵的墨渊上神,在那神魔之战落幕之时,不过是个双亲痛失的少年,以神龄而言,与央错不过尔尔之间。
那大概是初始的护犊情深,让母神在那一刻,甘愿冒着风险与罪责留下了一个魔。
少绾。
鬼厉收回了目光,语调渐趋平淡,
“天降之神,一事可窥千万载,一字便可成真言。母神早在那万年之前,便知魔封早晚要破,魔族控于人心,以贪嗔痴恨,七情六欲为食,生于恶念,长于恶念,人间有它一日,终成炼狱。”
父母之神生而造万物,死而护六界,山河动荡,河川逆流,是所有生灵记忆之初的无上信仰,却不为人知的埋下了一点即着的火苗。
母神为创世之神,怎会舍得她与父神一手缔结的人间遭此大祸?那谁能阻止?“诸神已沦陷,极阴之主,是万年之后唯一与之相生而克之人,唯一能以封印之术再行复封之人。而天道无二主,父帝必须死,哪怕万年之后重新固魂,仍要以身为封。”
“天帝坐拥六界,父帝却要以两次之死为他固守,那日,恰巧是二殿下出生之日。”
五彩鸟盘旋云端,吉祥如意之乐远播万里,可对于鬼辛而言,五雷轰顶再不为过。然鬼辛继于母神,无论如何绝不会违背她的意愿,更遑论让母神之像沾染上一星半点的污秽。他会做的,便是将此事永生永世的埋于心底。
魔封非魔可破,即便是少绾。
那鬼厉为何如此笃定魔封已破。
夜华倏尔变了神色,
“谁告知的你,天牢之事?”
鬼厉被他的力道抓的泛起刺痛,勾起苦笑,
“魔牢与人牢相交呼应,我本以为只是为了隐藏东皇钟之门所在,却不知,那人牢,是为了隐藏魔封之力,我破不开,极阴之力却破的开。”
噼啪声停了,夜华的声音在这寒意凛凛内,彻骨冰凉,
“妖皇金乌,倒真是半丝不落的承继于帝俊神君。”
第72章 搞事情
【章柒拾壹】
兴许是夙愿既成,金乌心下一个恍惚,竟念起许久不思的前尘往事。
上古各族之大能皆有思他人所想之品德,因而各界独辟的空间亦是各有各的风土人情。妖族为护魔封而偏居北地儿,便也岁岁安宁的扯了灵浆雨旗做些个水汽丰满的气候。
适宜于泰半上数的妖类,也总得有那么一些个不惯的。
恰巧,至阳至刚的三足鸟一脉就不大适宜。
金乌呱呱破壳的时候就被带入了天宫,睁眼被叫的第一个称谓便是“小皇子”,帝俊一窝白生生的蛋里只活了这么一只小珍宝,被当成眼珠子一般的对待,乃烈火烹油的富贵子。
年幼不知事的小皇子入眼的皆是各族对自个父皇的恭敬有加,对自个的曲意讨好,虽知晓父母之神造世,时不时常去拜见的却是紫气东来的东皇之居,至于旁的,生来贵胄的金乌自是不关心的。
他尚不得知,这蛮荒无上神祇与天宫之皇之间,还有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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