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尊!”凌霄笑得眉眼弯弯,高兴得几乎要蹦起来。
长云牵起幼徒那只像是温软的糯米团子一样的小手,带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村子中走去。
丹枫迎秋,雁过留声,山色湖光正在宜人时。
若干年之后,长云归来,凌霄背负长剑,手持拂尘,站在村口迎接他,如墨的长发在秋风中飒然飘扬。
他的眉眼经过岁月的沉淀而显得越发坚毅沉稳,身姿颀长而挺拔,立在村庄外面,好似一棵葱茏刚傲的青松。
“师尊,你回来了。”
他低声唤道,一如五岁那一年,微笑着向长云伸出手。
黄泉道尽头的吊桥上,凌霄胡乱抹去挂在脸上的两道泪痕,大步向着长云走去。
外头的世界物华变换,斗转星移,塔里面有时喧嚣有时寂静,时间却永远静止。
多少年,只有我共你守着这座高塔。我在塔底,你在塔顶,相隔寥寥几层,却总也不能碰面。
而今机缘已至,我终能步上这塔顶来赴你之约,梦里未能说尽的话梦外再续,这一面之后,再隔九重黄泉我亦不惧,只愿见你眉眼如初。
“吾之,师尊。”
长云伸开双臂拥抱自己久别重逢的徒弟,在他耳边柔声说道:“吾徒,一别经年,你出落得愈发英挺了。”
“自师尊给我托梦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师尊了。”凌霄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师尊,我很挂念你。”
“为师同样挂念你,凌霄。”长云抬手轻轻拍了拍凌霄的背,“思念之情你我之后慢慢再叙也无妨,先让为师认识一下你的几位朋友吧。”
凌霄点了点头,然后从长云的怀中退出来,站到了他的身侧。
其余四人也跟了上来,一一走下了吊桥。
百闻不如一见,荒村的村民们日思夜想的、让凌霄牵肠挂肚的长云此时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听凌霄说他这位师尊仙逝之时已有数百岁的年纪,然而从外貌来看,他也只有三十来岁的模样。
从他身上的气质便可以推知,这是一位袖风不染凡尘的不世出的高人。他一头银丝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道髻,身穿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色道袍,颜色虽是淡素,样式却十分考究,衣襟与袖口处皆有珠玉点缀,腰间挂一块质地温良的白玉。
这人眉目清朗温雅,清明的眼神中透着一股亘古未有的祥和与甯静,让人看了便心生亲近之意。
“长云道长,久仰。”谢川柏向长云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我叫川柏,此番前来协助凌霄肃清封魔塔中的魔族邪灵。”
长云微微颔首:“侠士,偏劳了。”
“道长好。”秋池微微躬身,正色道,“多谢道长纾解淮都之灾,长久以来庇佑塔外村庄中的村人们。”
长云微微笑道:“剑圣风采不减当年。”
“见过道长。”寒声说道,“我叫寒声,为将凌霄带出封魔塔而来。”
“多谢阁下关心吾徒。”长云笑若温玉,温和低沉的声音教人听了便觉熨帖。
他将目光投向五人中唯一没有开口的广白,缓缓说道:“没想到还能见你一面,广白。”
广白一拂衣摆,直接扑通一声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在场的其他人的动作都像是定格了一般,就这样一声不响地看着他跪了约莫半分钟,然后听到他缓缓吐出五个字:“久违了,主人。”
“那位川柏侠士将你照看得不错。”长云扶起他,“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过会儿再向我说明。”
说完后他又看向凌霄:“吾徒。”
凌霄点了点头,然后向长云简要叙述了他们从第二层一路闯到顶层的经历。
“大致情况我已明白了。”长云听完后说道,又看向谢川柏:“阁下手中所持之物是混元符?”
“正是。”谢川柏答了一句,然后一直攥在手中的混元符展开来给长云看。
长云微皱着眉,作沉思状,沉默片刻之后眉宇缓缓舒展开来。
“劳烦阁下过来这边,有件事我须交代给你。”他说完之后便转身向前走了一段。
谢川柏立刻跟了上去,跟长云在前面低声交谈起来。
你来我回一番简短的对话之后,长云抬起手施了个道诀点上了谢川柏的眉心,金光闪了一刹便熄灭了。
施法完毕后,长云向着等在桥头处的四人招了招手:“请随我来,我带诸位走出这黄泉道幻境。”
长云领着五人沿着九曲十八弯的小径一路畅通无阻地向前走去,路途中又与凌霄交谈一番。
“师尊,这么说来,我们方才在吊桥上看到的苍魑,只是由其本体造出来的一个幻象?”凌霄面色凝重地问道,“苍魑的封印还有多长时限?”
“没有时间了。”长云答道,“也许等我们到达月暝阁大堂的时候,苍魑便会挣脱伏魔锁,从囚室中逃脱。”
凌霄一怔:“那不是……”
“凭我现在的实力,正面对上苍魑,胜算微乎其微。”
凌霄回头看了看一路与他同生共死的四个人:“师尊,如若加上我们五人的力量……”
长云摇头:“仍旧敌不过破开了封印的苍魑。”
凌霄面露忧色:“那当如何是好?”
长云却是淡淡一笑:“为师只说,我们无法与之正面抗衡。”
“师尊的意思是……”
长云笑得别有深意:“天机不可泄露。”
谢川柏在后面听得颇有感触。
神棍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暗自琢磨着刚才长云交代他去的那件事,再联系到陶然之前的所作所为,想了半天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名师出高徒,前人诚不欺我。
☆、棋逢对手
没过多久,六人便走出了黄泉道幻境,来到了一处空间开阔的大堂。
堂中一道红木螺旋楼梯蜿蜒向上,月光透过纸质推拉门照进来,将外头草木的影子投射在门上。透过窗棂望出去,谢川柏五人发现外面的景象就是他们在楼阁的外面看到的景象。
原来他们从进门到刚才所见的一切都是楼阁中的幻象,此时此刻看到的才是楼阁中真正的陈设。
嗒、嗒、嗒。
楼梯上传来几声跫音,跫音的主人似是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要在楼下的几人心中激荡起更加猛烈的波澜。
长云抬头向上望去,面色不改。
又一阵故意吊人胃口的脚步声响过之后,不速之客的面容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斗篷、兜帽、镰刀,正是在黄泉道的吊桥下拦路的那一位。
“长云。”他低低地开口,“看到我的时候听不到锁链声音,是不是很不习惯?”
长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苍魑,很快我就会连你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看到长云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苍魑大感不快,不由紧紧皱起了眉头:“听不到我讲话,你很欢喜?”
“我以为你听不到我讲话,会更欢喜。”长云淡定自若地陪这位封魔塔最终BOSS打着太极。
“长云,你只剩下最后一片精魄,实力远不抵当年。”苍魑不理会长云的玩笑话,目光扫过底下站着的五位陌生人,下巴一抬,轻蔑地说道,“你想他们五人与你联手将我打败,然后活着走出这塔?”
“不错。”
苍魑一愣,继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大笑:“那我就偏要他们死,一个都不留!”
说完“留”字的时候,他猛地一挥镰刀,整个人从楼梯扶手上纵身跃下,如鬼魅一般几个闪身移动到了长云的面前,意欲攫住他的下巴,却被他轻巧地避了开来。
他心中怒火炽盛,将注意力转移到五位闯入者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阴鹜的笑,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广白感受到苍魑身上那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条件反射般地伸出一只手臂挡在谢川柏跟寒声的身前,对上苍魑那双幽深无垠的黑眸,面色同样阴沉。
“剑灵?”苍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广白。
“异端。”广白冷然道。
“哈。吾族应天而生,力量之强大是这片大陆上所有生灵有目共睹的。”苍魑说着便举着镰刀向广白走近两步,“你瞧,我离你这样近,你难道不会因恐惧而战栗么?”
“退。”广白背对着身后的几人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直直迎上了苍魑的视线,“我与长云曾杀过一个魔尊走狗,现在添一个你与他作伴,黄泉路上也不算寂寥了。”
苍魑但笑不语,目光落在广白的颈项处,似乎透过紧紧束起的衣领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隔了几秒才阴恻恻地问道:“单凭你一个人就干掉了魔尊化体,你不觉得奇怪么?”
广白没有理会他别有深意的反问句,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区区魔尊走狗,我从未放在眼里。”
“哈!”苍魑大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
谢川柏、寒声、秋池、凌霄此时都在长云的庇护范围内,几人原本看广白跟苍魑针尖对麦芒看得心惊胆战,然而在看到长云那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时,心中的担忧便骤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