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声回过头,把期待的眼神抛给谢川柏,后者一手旋动佩剑抵挡雨水,一手托腮作沉思状,想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你不是机智机智最机智么,为啥一到关键时刻就嗝屁了!
寒声抱着仅剩的一丝希望,问了一声:“阿白,怎么办?”
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向广白。
广白深孚众望地摇了摇头。
寒声面露急色,这时秋池突然开口:“我有一个方案。”
寒声眼睛一亮:“前辈请说!”
秋池清了清嗓子:“我们先尽力护住这层结界,再找机会催动符咒弱化应龙的水元素之力,然后冲破前面的那道雨帘,最后……”
他一边挥剑一边说明,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样子。
谢川柏、广白、凌霄默然。好像哪里不对?
寒声目光灼灼,满怀期待地问道:“最后?”
秋池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慷慨激昂地高声说道:“五个人直接上去端了它!”
众人:“……”没治了。
“凌霄。”
就在其他人被秋池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广白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郑重地开口唤了一声。
“我在。”凌霄应道。
“能再让这层结界支撑一段时间吗?”
凌霄犹豫几秒,然后答道:“我尽力。”
广白点头,走到凌霄身侧,左手维持着施咒诀制造出结界时的姿势,右手食指点上凌霄的眉心。
凌霄阖上双目,待一线红光游进他的眉心时,他立刻捻起一个与广白相同的手诀,法力的流转带起周身的气流,口中默念道诀,以自身之力支撑着广白转移而来的护体结界。
而广白足尖轻挪,转瞬间便孤身出了结界,在自己的周身张开一道小型的护体气壁,勉强抵挡住携带着黑暗元素之力的雨水的侵袭,纵身凌空一跃,以一招气贯长虹压缩自身体内法力,将所有气劲灌注指尖,聚于一招之中,向着正仰面长啸的应龙攻去。
待他距离应龙两丈距离的时候,他破开自身的护体气壁,以指尖接住几滴从天而降的雨水,强忍着雨水侵蚀皮肤的锐痛,将滴落指尖的雨水凝成一线,口中念念有词,眉间朱砂闪过灼目红光,一招逆流诀上手,紫色的电光缠绕着那一线雨水,以金元素强行驱走雨水中的黑暗元素,竟使之化为了一道锋利的雷刃紧握手中,以彼之招还施彼身,直劈应龙面门!
在应龙退避闪躲这一招突如其来的攻击时,广白找准间隙,催动谢川柏刚才交给他的辟水符,两指一弹,符咒便向着应龙飞去,在它的腹部化为一道水色光芒直直钻了进去。
幻境之中,雨势顿时减弱,那一边凌霄松开轻捻道诀的手,结界随之消散开去,三人提剑齐齐攻上来,谢川柏站在原地猛一挥剑,电光火石之间,虚空中一声锐响,一招横云破破风而来,直指应龙腰腹!
与此同时,三道剑光闪过,在它身上划下了三道深长的口子,谢川柏看到它的血量顿时下滑了一大截。
而那幽冥应龙终究不是易与之辈,它强忍着腰腹传来的剧痛,猛扇骨翅,坚若钢盾的骨翅向着广白拍去!
广白刚才孤身涉险,法力已受黑暗雨水削弱,此时力有不逮,无法及时闪避开应龙悍然的攻击,骨翅上的三根尖刺直直扎入了他的左肩,撕裂开来他的皮肉,空气里登时弥散开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反应最为迅疾的秋池立刻一个疾云步瞬移到了广白的身侧,一招凌风斩截断应龙仰头正准备发出的声波攻击,扶住广白的同时再放一招云龙九现,此时近处的另两人也向着应龙的后背攻去,三人相互配合,重创应龙。
而那应龙此刻完全是舍命突击状态,全然不顾身后的偷袭,被打得浑身皮开肉绽之后,挥动利爪狠狠向着秋池跟广白拍过来!
经过这一番猛攻,再加上云龙九现消耗了很大一部分的法力,此时秋池竟无法再施放能够抵挡住应龙这一下的剑招,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时间不允许他喝药来补充法力。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卷来一扇硕大的光翼将两人包裹进去,下一刻,两人便被带到了应龙的攻击范围之内。
秋池将负伤的广白交到谢川柏的怀中,向他点了点头之后给自己连灌数瓶蓝药,提剑再向前,与凌霄以及寒声汇合,联手给应龙落下致命一击。
谢川柏一手轻轻托起广白的脖颈,给他喂下去一颗九转大还丹,只剩下一半的生命值以及即将见底的法力值立刻补满。
广白被应龙击中的时候,谢川柏的心脏都差点跳停,他当时距应龙有一定距离,又不像秋池有瞬移的身法,只得眼看着广白被打伤之后血流如注,而无法及时将他带离危险范围,刚才用一招翼之守护把广白跟秋池带回来的时候连呼吸都是凝固的。
谢川柏抬头望了望前面,只见应龙只剩下一层血皮,寒声补了一剑上去,它仰天哀嚎一声,然后砸向了地面。
战斗结束,他又低下头,替广白拨开额前汗湿了的发丝,凑近他轻声问道:“阿白,你还好吗?”
话刚说完,他神色突然一滞。
广白的面纱滑落一寸。以前从来没发觉,现在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怀中人右眼下的那一颗泪痣。
他顿时心头大乱,偏偏这时候那三人提剑走来,他只好强按下心头疑云,轻轻推了推广白。后者服用大还丹之后伤势已恢复大半,于是很顺从地坐起了身子,拍了拍袍子上沾上的尘灰后站了起来,对着秋池微微颔首:“多谢剑圣相救。”
“大家都是队友,小事小事。”秋池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地答道。
山泽幻境消失之后,凌霄的目光始终落在通往封魔塔顶层的楼梯上。
待众人都陷入沉默之后,他低低说了一句:“师尊就在这道阶梯的尽头处。”
几人随着凌霄的视线向前望去,只看到楼梯的尽头处铺洒开了一片皎洁月光。
“太久了。”凌霄喃喃自语道,“我已经让师尊等得太久了。”
“你也等你师尊够久了。”谢川柏从后拍了拍凌霄的肩膀,“知道你现在心情很激动,所以咱们别愣在原地了赶紧上去吧。”
“嗯,走了。”凌霄压抑着内心翻涌不止的情绪,低低说了一句,然后率先迈开步子向着楼梯口走去。
几人跟在凌霄的身后,一个接一个地步上通往封魔塔顶层的阶梯,踏碎一地月光之后,浓厚如墨在夜色如潮水般向他们涌来。
最后一个幻境的主体是一座由灰黑色砖石砌成的楼阁,矗立在一座小山头上,上下共四层,四角攒尖顶,飞檐凌空,掩映于夜色中的疏林之间,月光如雪练,把楼阁的青砖映得惨白,檐脊上雕刻着的走兽面容狰狞骇人,更为这幢建筑物增添几分阴森诡谲之气。
楼阁顶上插着一面黑色的旗帜,旗帜上印着一个血色图纹,与陵园幻境中的墓碑上的纹样形状相同,想来这多半就是魔族的族徽一类的标志了。
五人在通往山头的小径入口处停了下来,环顾四周,除了风动、草动,没有捕捉到其他的声息与动静。
已经到达封魔塔顶层,他们要见的人却迟迟没有现身。
凌霄仰头望着那一座岿然立在冷月苍穹下的建筑物,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道长出场啦。
☆、荒城之月
与此同时,楼阁顶层的囚室中暗潮涌动。
室内有一人一鬼,人非活人,鬼非亡魂。
鬼被粗重的铁索捆缚于伏魔柱之上,人静坐在角落,两者的面容皆隐匿在黑暗之中。
鬼活动了一下手脚,带起锁链相碰时发出的金属鸣声。
他开口打破了一室静默,语带讥诮:“这月暝阁中机关重重,阵法纷繁,图谶符咒变化诡谲,你为困我而费尽心思,却未曾想也困住了欲入内见你之人。”
角落那人微哂一声,声音平静无波:“苍魑,那只是你的臆测。”
被唤作“苍魑”的强大魇魔嘲道:“我的老对手,你等的人不会来。”
“你说得不对。”那人淡淡道,“我等的人会来,只是不会都来。”
苍魑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问道:“你等的人,有几个?”
“我在等两个人。”那人答道,“一个早晚会来,一个永不会来。”
苍魑冷笑道:“已故之人?”
那人低笑:“我才是已故之人。”
“你倒是坦然。”苍魑冷哼一声,“那第二个人,为何永不会来?”
“他不能进塔。”
“你若让他进,他便可以进。”
那人顿了顿,然后说道:“待我愿让他进塔之时,已无人能够进塔。”
“道士,”苍魑用劲拽了一下缚住他臂膀的铁索,轻佻地问道,“你这一辈子,过得有意思么?”
“为何这样问?”那人缓缓道,“我这一世,哪一日过得没有意思?”
“活着的时候,自身愿望与毕生挚友对你的期许相悖,欲为之事久久无法完成,欲见之人也未能再见,死了之后还要呆在这里跟我作陪。即便哪一日你真能杀了我,只要世间还有一点黑暗元素,这封魔塔便永不会倒。封魔塔一日不倒,你之精魄便一日无法完整,精魄残缺,你便永远无法往生。”苍魑说道,“生也死也,于你来说皆是苦痛,你说说,哪里还有乐趣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