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后,唐安史之乱后,节度使不服朝命,遇事或年老不能任事,常以子弟或亲信代行职务,称节度留后或观察留后。亦有士卒自推留后,事后强迫朝廷补行任命为正式节度使或观察使。朝廷有时予以承认,随后即正授节度使;有时不予承认,另授节度使,往往导致战争。)
(“文武将吏,擅自署置,贡赋不入于朝廷。虽称藩臣,实非王臣也。”——出自旧唐书。)
(泾原兵变在历史上确有其事,安史之乱以后,藩镇割据,不听中央指挥,德宗不爽,登基之后雄心勃勃要削藩,结果在奉天被乱兵围住,又饿又害怕,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后来终于得邠宁节度使李怀光以及神策军也就是禁军救下来,后来这个倒霉的德宗又nozuonodie,把李怀光给折腾得也谋反了,千辛万苦才将之平定,朝廷因此元气大伤,从此德宗不敢再提削藩的事情。显然真实的泾原兵变具体过程和本文不大一样,诸位看官别深究。)
(顾相公和皇帝的对话其实是照搬宋神宗和其门下侍郞章惇的一段对答,私以为解气得很痛快得很,所以一直想找个弱鸡皇帝,也这么和他说说。)
(那首“公主当年欲占春”的诗是韩愈写的《游太平公主山庄》,韩愈确实做过监察御史,也确实被贬黜过。其实韩愈和柳宗元交情挺深,柳宗元因永贞革新失败被贬,韩愈冒天下之大不韪,明确对柳宗元表示同情,文人骨头很硬。韩愈与柳宗元倡导古文运动,并称韩柳,从此古代文言文摒弃骈四俪六的格式,变成了一般人能看懂的东西,至少让我在语文考试中受益匪浅。苏轼在《潮州韩文公庙碑》里称赞韩愈“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韩愈的的确确是个奇人,不过在我这个故事里不想写他了,约略提这么一笔便罢。)
(故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将者,死官也,故不得巳而用之。——出自《尉缭子》)
☆、第五章 初见
第五章初见
此言一出,举座一片死寂,片刻后,卢小郎君笑起来:“子羽这话说得好,神仙打架,咱们这等凡人还是乖乖看着罢。”
王希平蹙眉反对道:“为人臣子弟子的,怎可以甚么都不做。”
卢少连笑着问道:“哦?你这么说,定是试过甚么了,却说来听听?”
王希平叹口气,看看十二郎,十二郎微微苦笑,答道:“希平劝谏过父亲,对圣人要留情面,不要管束的那样严,毕竟圣人如今已不是当年在座主跟前读书的孩子了,且事事专断,大权独揽,天下人定会说父亲专权。父亲回答:‘我无愧于天,无愧于社稷,无愧于所学,足矣。’我明白父亲,一旦社稷安稳,他绝不会恋栈权势,只是如今大局未定,外有藩镇,内有宦佞,上有宗亲,下有百官,他若不竭力控制根本,却哪里放心?”
卢少连拍手笑道:“说得好!不愧是顾大家。”他举起酒壶,起身为四人都斟满了酒,笑道,“咱大唐有顾相公这等定海神针在,你我尽可放心,只需安心辅佐便了。”
十二郎瞥他一眼:“辅佐?这话小郎君说的不亏心么?日日斗鸡走狗,还要卢大夫常常耳提面命教训的人,还是趁早别提甚么辅佐了罢。”
卢小郎君立时叫起撞天屈:“我哪里日日斗鸡走狗了!不过无聊时偶尔去顽顽罢了!”
王希平赶紧安抚:“公南实有大才,只是先帝时韬光养晦而已,当今圣上求贤若渴,公南入仕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到时候十二郎也入朝为官,一文一武,都是大唐不世出的人才,入阁拜相指日可待。”
卢少连笑道:“这话好听,不过我可比不过你。现如今你年纪轻轻已是六品,这才是真正的储相之才。”
王希平摆手道:“算了算了,咱们可莫要这样互相吹捧了,肉麻。”
众人大笑,又喝了几巡,柳凤集忽然将酒盏轻轻放下,微笑道:“我酒已足。”
三人望过去,见灯火映照下,柳凤集的眼睛清澈得如同泉水,看起来似乎了无醉意,偏偏脸颊微微晕红,笑得软洋洋如三月春水,别有一番撩人之态,迥异方才的清明神色,看起来果然是吃醉了,只是在强作镇定。
卢少连抚掌笑道:“幸好我不是女人,不然见着你这个样子,便是拼着被圣人责罚,也要将你抢回府去。”
柳凤集微笑:“卢小郎君想是桃花缠身,便总看得遍地桃花。”
卢小郎君赶紧挥手赶人:“去去,赶紧歇着去,你这张利口最讨厌,又量浅,只是扫兴,赶紧歇着去,我三个好开怀畅饮。”
柳凤集一笑,起身团团一揖,径自出门去了。
此时已是深夜,但庄子里处处都是歌舞喧哗,声软脂浓,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似乎安史之痛已经远去,几十年前那场痛彻心扉的兵乱也已被人淡忘,仿佛如今的大唐,又是那个物华天宝万国来朝的大唐了。
柳凤集带着微笑,漫步走到最后一进院落,在温泉池畔靠着一块大石坐下,仰面看着天上繁星点点。都说圣人是紫微下凡,既是天上的星宿,那么他心里,可真正在乎人间?为甚么古往今来总有那么多皇帝将国家漫不经心握在手里当做玩具?
多少皇帝号称明主,登基伊始励精图治,但无论怎样英明,都均有一日会年老昏聩,眼中便只剩下自己,只剩下享乐,谁可给他这样安稳的享乐,他便给谁权利,却不在意这些权利是怎样的危险可怕,怎样罔顾民意,而他一人肆意的代价,却要万千子民为他背负。这样的紫微星,却下凡来做甚么呢?
他轻轻一笑,如此圣人,便是文臣如云武将如雨又能怎样呢?懦弱的骑手,便给他千里良驹,也是枉然。
脱去层层的袍服,解散长发,他慢慢沉入水中,让温热的泉水没过头顶,遮去了那些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升平之歌。
对酒当歌,却是人生几何。
永嘉呆坐在墙头上,却已看得痴了。
被这如织行人吸引来终南山下的永嘉,此时忽然明白了当年阿爹的心情:就是这个人了,无论怎样都好,要我做甚么都可以,总要将这个人娶回家。
当初自己要娶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的誓言犹然在耳,此刻却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女子也好,男子也罢,就是这个人了,看着他,便旁的甚么也看不见,甚么也听不见,只晓得呆呆地盯着他,心跳如鼓。
至于这位被他一眼相中的美人能不能活到他长大来娶他那一天,以及愿意不愿意让他娶,永嘉完全没考虑过。
于是,第二日一早,还有些宿醉未醒的柳凤集,便理所当然地在返京路上捡到了个孤苦伶仃的孩童,衣衫褴褛,神情可怜,拉住他袖子,眼巴巴望着他的样子依恋之极,竟让他莫名其妙地动了恻隐之心,把这个孩子留在了自己身边。
就当做个书童罢,尽管小了些,看起来倒也伶俐。
其他几人对这个小书童反应各自不同。
王希平是一声长叹:“这孩子如此幼小,只怕都抱不起一本书,你是养儿子还是买书童?”永嘉的回答是一把拎起柳凤集的书箱背在背上,一脸的得意洋洋。王希平目瞪口呆:“这孩子竟是天生神力。”
十二郎对永嘉很感兴趣,一径劝说柳凤集,说这是个武将的好苗子,还不如跟着他学武,柳凤集只是笑笑,永嘉一脸警惕地拉着柳凤集的袖子,断然回绝道:“我不跟你去。”
而卢小郎君不晓得为甚么,总是觉得永嘉看他的目光很是让他毛骨悚然。就好像……就好像……嗯,就好像自己的甚么宝贝被觊觎了似的危机感。
不得不说,卢小郎君的直觉很敏锐。
柳凤集很快便发觉,他一时心软捡回来的永嘉,绝不是个普通的幼童。原本以他的头脑,永嘉想瞒也瞒不住,何况这厮从头就没想瞒甚么——这是将来要娶回家过一辈子的人,怎么可以有事瞒着他?
所以永嘉住的小屋里的铜帐钩、铁门锁,柳凤集吩咐他收下去的银羹匙银碗统统神秘失踪之后,柳凤集只是随口那么一问,永嘉便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详细招供了。
从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柳二郎,终于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惊讶的滋味。
原以为捡回个无害的幼儿,谁知竟是个传说中的战神蚩尤。
本来对神鬼之说不大在意的柳凤集,也只好摸摸鼻子,接受这个跳出常理的存在——永嘉正在他面前津津有味啃着一只赤金貔貅,吃得口水滴答,口水落地就是个金灿灿的小点,饕餮之态简直让人无法直视。这哪里像个战神了?分明是只饿死鬼投胎。
“你既是个蚩尤,为甚么扮做小童来这里?”柳凤集问道。
永嘉摆摆手,道:“错了,我老人家根本没有扮做小童,只是天生长这么面嫩。”
柳凤集默然片刻,又问:“那么,您老人家来京师做甚么?”
永嘉笑道:“四处逛逛呗,长安好生热闹,一不注意就过来了。”
“那么为甚么要刻意到我身边?我这里好似没甚么可以让您老人家喜欢的,说起来,卢少连家更适合您。”这种卖友求解脱的事情让卢小郎君晓得了一定会大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