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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只蚩尤/鸾停集 (匿名君)


  李淳微怒道:“你先把利害关系和我说明白,我可不想做你的牵线木偶。”
  凤集微微叹口气:“殿下事先不是做了功课,这时候又来说这些。殿下手下这支军队由两部分组成,孙将军领五千骑兵,这是左神策军的精锐,战力不说,配置从来都是最好的,在先帝时,左神策军由太监候庄任大将军,今上登基,虽然用计褫夺了候庄的兵权,还杀了这个宦佞,但下头的军官毕竟尚未收服。这些部卒原先被候庄养得妥帖,如今座主当政,他们没了好些特权,更是心生恨意,孙承只怕也是其中之一。而另外一万老弱,是右神策军从各处换防到京的兵士,明白些说,就是当地驻守的将军不愿意要的,都赶回京师来了,好在右神策军大将军白兴平素来与卢相交好,此次领兵的又是白大将军的亲侄白志德,在军中还有些威望,因此这些人战力虽弱,但人心比较稳定。”
  李淳耐下心听他说到这里,却没下文了,不由一呆。
  凤集却不再说了,只微笑道:“殿下冰雪聪明,想是已有法子,不消臣赘言。”
  李淳心中恼火,这个柳凤集,自己只是一时失言说了句牵线木偶,他就睚眦必报到这种程度,现在这样子,分明是考校自己来着,若考不过关,这家伙只怕便未必能死心塌地辅佐自己,说不定转个身就另找高明去了。但恼怒归恼怒,主意还得自己想,因此只生了片刻的气,便放下了,只凝神思索方才凤集说的一番话。
  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候庄以利养之,那么孙承便不会对候庄有甚么忠心,无非图之以利。现下自己手上没甚么实权,要重施故技买通孙承绝无可能,只能示之以威。而白志德不同,他手下的部卒均为弃子,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此次争执,多半也是被孙承的人欺负得狠了,正好施之以恩。
  他思忖停当,虽还有些不踏实,但面子攸关,怎么也不能再在凤集面前示弱,当即低声吩咐了几个贴身的侍卫,令他们守在门口,便宣了两位将军入帐,凤集也自退去了大帐的角落。
  孙承高大魁梧,神情倨傲,恨不得在脸上写着“我是精锐”四个字,而白志德则内敛得多,在李淳跟前的礼节也周全得多。李淳倒浑不在意,只是请二位将军入座,很是虚心的请教现如今营中的争吵如何解决。
  孙承先抱屈:“我们是骑兵,粮草营盘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大?自然要多占一些。”
  白志德不愠不火,只温言道:“可我部卒有上万,住的小了,挤一挤也就罢了,粮草终不能只有那么一点,吃不饱,推车也没力气。”
  孙承嗤笑道:“只怕吃饱了也没甚力气,徒浪费粮食罢了。”
  李淳连忙做和事佬,道:“我初次领兵,一点经验也没有,两位将军这么一说,我是完全糊里糊涂,可能不能详细说一说呢?”
  他的态度谦和,半点不摆皇子的架子,孙承也不免放低了嗓门,耐下性子给他说说前因后果,白志德却一言不发。李淳往往在孙承得意处大加赞叹,辞藻华丽,神情振奋,弄得孙承心痒难搔,恨不得将之引为平生第一知己,说得兴奋起来,竟没留神外头的叫嚷声已渐渐平息了下去。
  这一切却没瞒过白志德的耳朵。他生了警觉,才向帐门口望一眼,便瞅见了那几尊门神,刀子半出鞘,眼含威胁看着他。他再转头,盯着一处角落,那个人看不清脸面,从他二人入帐后从没发出过半点声音,但白志德发现,李淳总是不自觉的偶尔眼神掠过那个角落,只怕这个人才是此事的主导者。
  能令皇子听命的,会是甚么人?
  他心中有些不安,若是李淳要夺他兵权,只要事发,自己留在大帐外的心腹便拼了性命不要也会冲进来给他报信,此时如此安静,却是怎么回事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淳压根没打算夺他兵权。此次部卒闹事,其实只是孙承领着人想给李淳一个下马威,此时李淳在大帐里安抚住孙承,拖延时间,外头的人已经趁着五千精兵群龙无首的时候,迅速控制住了这些人,白志德的人眼看事不关己,自然是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只是因为未得将军之命。待大事抵定,李淳立刻翻脸不认人,命侍卫擒住暴跳如雷的孙承,当众砍了他的脑袋,还将他的人头高高挂在帐外,再让白志德暂领左神策军骑兵的统领之职。
  他没问白志德成不成,白志德也毫不犹豫的接过了将令。
  孙承已死,若是他还没本事收服这五千人,这些年就白活了。
  孙承的人头无疑是个大大的下马威,让这群桀骜不驯的兵卒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位传说中的纨绔郡王,其实心狠手辣得紧,乱蹦跶就得死。而白志德也不负李淳厚望,短短几天,整支军队面貌焕然一新,人还是原先那些人,但战斗力无疑已经上升了好大一个台阶。
  事后,凤集很是夸奖了一番李淳,虽然对这些夸奖甚是受用,但为了表现不那么幼稚,李淳还是忍住了没笑,只是严肃的问凤集:“再有几日的行军,便到边境了,子羽可以说说你的计划了罢。”
  

  ☆、第七章 定计

  第七章 定计
  凤集笑笑,问道:“往年回纥犯边的原因多半是甚么?”
  李淳不假思索答道:“当然是缺粮缺铁器。”
  凤集又问:“一般集中在甚么季节进犯我大唐?”
  李淳一怔:“……在,在秋天,秋天他们马肥体壮,而且那会咱们的粮食也正好要收割了,他们抢了粮食好过冬。”
  凤集笑道:“这就是了,往年都是秋天,今年却在仲春时节,这是甚么原因?”
  李淳皱眉:“我对回纥一无所知,想不透会是甚么原因。”
  凤集拉过一张纸,持笔在上面随手画了一幅回纥的山川地貌图,边画边讲解道:“回纥位于大唐西北,原先曾经占据甘凉一带,控制了这条中原向西域的必经之路,国力因此强盛起来,贞观年间,畏我军威,遂归附我朝,之后多次出兵协助太宗东征西讨。只是在安史之乱时欺我自顾不暇,趁机自立,迄今已有将近五十年的时间。”他用笔圈出了靠近中南部一处河湾,道,“回纥王庭原本设在都乐河畔,但二十余年前,骨力可汗病死,其三子为了汗位争执不休,索性将回纥分成了三部分,一支向北控制库苏泊,一支向西,定居阿尔泰山一带,最大的一支,也就是骨力可汗的长子乌介留在原处,这些年屡次进犯我大唐的,正是这一支。算算时间,如今乌介也年过六旬,他成年的儿子有好几个,彼此不和,此次其四子者师忽然兴兵南下,多半与此有关。”
  李淳问道:“晓得他们进犯的原因了,又如何破敌?”
  凤集含笑摇头:“以咱们这点兵力,要破敌可不成,但若只是让他们退兵,倒可一试。”
  李淳大感兴趣:“计将安出呢?”
  凤集便慢吞吞说出了一番让李淳很犹豫的话。
  计是好计,可是太险,李淳行事素来谨慎,更喜欢万全之策,动手之前先利于不败之地,但凤集这个计策,更像是在赌运气。
  李淳左思右想还是不能决定,只道:“子羽,你别急,让我想想,想好了再答复你。”
  凤集一笑,便不再说。
  回到自己的营帐,果然永嘉不在里头。自到了军营,永嘉便像找到了玩具的小犬一般,兴奋异常,整天到处乱窜,营中所有兵器依次玩了个遍,连李淳带来装门面的几十个陌刀手的陌刀,也被他偷偷拿出来玩过了。
  好在这厮来之前已经被仔细叮嘱过,倒没在这个处处铁器的军营里头大吃四方,但这厮惹是生非的本事着实不小,吃是不吃了,但一天到晚不是扯坏铁胎弓,就是甩断□□杆,再不然锤破几面盾牌,让凤集颇为头疼。最要命的是喜欢打架,那些陌刀手个个膀大腰圆,被永嘉一推就是个跟头,全无还手之力,更别提其他。一个两尺高的童子,单手拎起四尺长、几十斤重的陌刀在头顶呼呼挥舞的样子,只怕是唐军许多人心中的噩梦。饶是凤集才高八斗,也不好解释这个超乎常理的事情,只说永嘉是胡人之后,又天赋异禀,因此这般神力。
  凤集少年成名,有本事,却不摆架子,还肯替人写家书,一手端端正正的右军小楷,连大字不识的粗人也晓得好看,因此在军中很有些崇拜者,他一本正经的这样说,兵士们大多就这么信了,剩下几个半信半疑嘀咕嘀咕的,也翻不起甚么浪来。但从此凤集就多了个心事,时常要提醒永嘉收敛些,再惹祸,只好赶他独个回去了。
  这会子看到永嘉又不晓得溜去那里玩,营帐里空无一人,凤集难得放松了下来,叹口气,靠在行军榻上被永嘉卷成一坨的毯子上,揉着额角。
  留下这个蚩尤,也不晓得是福是祸。
  他喜欢凡事料敌机先,但这需要对方的行为方式有迹可循,才能先行推演。自来这法子屡试不爽,到永嘉头上却碰了壁——这厮能力本领和做事风格都完全跳出常理,实在没法子推测他下一步要作甚么。说他不谙世事,他也活了几百年,看遍了人间百态,帝王将相走马灯似地换了一拨又一拨,这些事情,在他眼里还不如一片金叶子来得重要。说他通达明理……这话说着,凤集自己都没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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