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启本以为自己做过的一些私密事,不过是你知我知,原来真的还有天知地知,此时闻听崔判官寥寥数语便将他一生概括了个清清楚楚,早就没了辩解的勇气,冷汗流了满头满脸,磕磕巴巴的回道:“知罪……知罪……”
阎罗王按部就班的吩咐左右道:“卢启贪赃枉法陷害忠良,依据冥界律法,押送一殿秦广王处量刑,再发入二殿楚江王处受刑!来呀,送他上路!”
押送的鬼卒闻唤,忙上前来解了卢启去一殿秦广王处报道。卢启已被吓得失魂落魄,更无半点反抗便被鬼卒们给扯走了。
阎罗王打了个放松的哈欠,伸手摸向案几上的虫盒,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本王睡一会儿。”
范皓上前一步站在殿中,回道:“阎罗王,无赦有事禀告。”
阎罗王擦了擦眼睛里迷蒙的雾水,眯着眼望了望范皓,“黑无常还有何事啊?”
范皓回禀道:“方才拘来卢启的一路上,他不断哭诉,声称自己是被厉鬼所害,还请崔判官查一查生死簿,阳间可有钟馗此人?”
“钟馗?”阎罗王惊讶的望了一眼崔判官,崔判官也一脸诧异的望向阎罗王,二者似乎对范皓所说的钟馗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崔判官取过旁边放置的一本生死簿,还不曾合拢的这本生死簿上,开篇第一个便是‘钟馗’。
崔判官认真道:“这钟馗的确是死了,方才来禀报的两个鬼卒便是领命前去拘捕钟馗魂魄却不曾拘来,报说钟馗魂魄不见了,阎罗王命他们复去阳间查找,黑无常所说的厉鬼……难道是钟馗的魂魄跑去卢启处向他索命了?”
范皓疑惑的问道:“崔判官所说的钟馗,可是扈国本届科考的状元郎?既是状元郎的身份,为何不是我与必安前去拘捕,反而命鬼卒前去?”
阎罗王笑道:“哪里是什么状元郎,不过一介穷书生而已,何必劳动本王的黑白无常两位鬼君大将?”
谢逸出声道:“阎罗王,依卢启所述,与生死簿中记录完全不同,莫不是出了什么纰漏?为何钟馗的魂魄会丢失?”
阎罗王听了谢逸的问话,不由的气道:“还能有什么纰漏?定是那俩鬼卒延误了时间,才使得钟馗的魂魄有了意识自行逃跑了,若本王的下属都如两位鬼君一般认真办差,本王哪用如此操心!”
正谈论间,却见先前汇报的两个鬼卒急匆匆赶了回来,进入殿中便跪在了阎罗王案几前,头也不敢抬的紧张汇报道:“禀阎罗王,方去阳间扈国皇城寻了个遍,还是没能找到钟馗的魂魄……”
阎罗王猛拍一把案几觉得不解气,又随手抄起案几上的一个物件就要砸向两鬼卒,发现拿的竟然不是砚台而是瞌睡虫的虫盒,忙又悄悄放下,稀里糊涂的又拍了一把案几骂道:“没用的东西,自去楚江王的饥饿小地狱禁食三天罚过再来见本王!”
两鬼卒磕头如捣蒜的领命去了,阎罗王这才感觉舒坦了些,复又望向黑白无常,嘿嘿笑道:“看来还是要劳烦黑白无常复去阳间走一遭了。”
范皓与谢逸领命,差事回来还不曾歇到半个时辰,便又飞升去了阳间拘捕逃脱的钟馗魂魄。
……
终南山麓,片片落叶如蝶般的飞旋着落下,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金黄。
一座置办在山脚下的朴素宅院,刚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院中随风摇曳着一丛黄灿灿的秋菊,似是告知着主人仲秋时节的降临。
梅英推开窗子,抬头望向山脚下的一条羊肠小道,不由的轻叹一声,她的兄长已经离家数月有余,算算日子也该回还了,可这熟悉的小道上却总也盼不回个人影。
失落的望了一会儿窗外,梅英回身取过床头的花绷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的绣起喜鹊来,边绣边回忆着兄长在家时的点点滴滴。
说起兄长,梅英还不曾见过十里八乡有谁能及的上他的文采武功。这些年来,若不是兄长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在家,想必早就去京城考取功名了。今年竟是苦苦求着他才肯出了家门,总算没耽搁了兄长的前途未来。
梅英凝望着花绷上灵动的报喜鹊儿,微微的笑了起来。
☆、第56章 杜平葬尸身
京城郊外的一处荒凉之地,杜平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新添的孤坟,眉头深锁着,悲伤的叹了口气,又低头望了望手中攥着的那枚相生结,哀痛的摇了摇头。
“公子,我们走吧?”
弘儿提醒一句,杜平回过神来,把心中愤懑和悲痛的阴霾强行扫除干净,登上了弘儿雇来的马车。
来时的一路游山玩水,四处交际风流,不以考取功名为目的的杜平最终只得了个不痛不痒的名次。若换了别的学子,定会痛哭流涕或失魂落魄,可杜平并不在乎。
不过他也巧合的进了金榜点名的正阳殿,他也在皇城之中痛哭流涕,却并非为了他的功名,而是为了他的义兄钟馗。
钟馗得以高中,是杜平意料中的结果,考场上第一个提交试卷,意气风发的走出考场的姿态令杜平钦佩不已。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点名当日,正阳殿中没有传来钟馗高中的消息,却传来钟馗撞柱身亡的噩耗,杜平傻了眼。
正阳殿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个知情人肯告诉杜平,即便他使了大把的银子,也不过是被恩赐为钟馗敛葬的资格。
当头破血流,没了气息的钟馗被侍卫从正阳殿中抬出来,扔在后门的冷街上,杜平满腹的疑虑顿时化成了哀恸。
一种情怀叫做惺惺相惜,一种约定叫做金兰之交,阴阳两隔之后,两种却都成了惘然。
杜平惊恐的望着钟馗的尸身,头上的血窟窿早已凝固成一团血糊。进正阳殿之前的钟馗虽然面相粗陋,却不影响那一脸的意气风发,还以为从此踏入龙门成了栋梁之才,不成想竟入了阴间进了鬼门关。
杜平落下两行冷泪,钟馗这般上天入地的巨大差别令他无法接受,注意到钟馗手中紧紧攥着的东西,隐隐的露出一根红色的细绳,杜平俯下身去,掰开钟馗冰冷的手掌,将那枚相生结取了出来。
马车疾行了七天七夜,杜平赶回了家乡。
坐在马车一侧的弘儿撩开帘子问道:“公子,就快到终南山了,我们是先回家还是先去钟公子家?”
杜平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相生结,马不停蹄的赶回来,本意是想尽快告知钟家有关钟馗身死的消息,但不知为何到了终南山,杜平却不敢了。
未见报喜,先来报丧,任谁能接受得了这种结果?杜平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虚弱的回道:“还是先回家吧。”
回到家后的杜平突然抱病不起,急的杜府上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请了不少的大夫来瞧也瞧不出个所以然。
杜夫人急的哇哇直叫,杜老爷趴在杜平床前一声一声的连哄带劝着:“平平啊,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咱家有的是银子,不稀罕什么破功名,大不了爹给你买一个回来玩玩?”
杜平翻了翻白眼,咬了咬牙硬翻了个身子朝里面躺了,懒得理会这对儿活宝一般的爹娘。
……
戍时一更响过,街头传来更夫悠长的报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两道黑白交替的影子自村边倏然掠过,更夫揉了揉混沌的眼睛细细看了看前方,除了有风拂过卷起地上的纸屑以外,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
“必安,前方山脚下的那座宅院便是钟馗的家了。”
范皓飞落在羊肠小道上,指了指不远处那座窗中透着微弱烛火的朴素宅院,同身边白衣鬼面的谢逸说了一句。
谢逸未发一言,抚了抚右手腕上的锁魂链,示意范皓即刻飞入钟家。
纸糊的窗子年久泛黄,透出的烛火也是朦朦胧胧的,但映在窗子上的人影却是清晰可辨。那是一个女子,正坐在窗前烛下认真的绣着什么。
四周十分静寂,偶有风吹撞纸窗发出低微的呜鸣声。
夜虽深了,可梅英却没有困意,好像兄长随时都有可能回到家中,所以宁愿多等一时也无妨,反正手中花绷上的喜鹊也快完工了,正巧兄长回来好赠予兄长恭喜他高中。
聚精会神的梅英一针一线的绣着,窗外细微的风声中忽然多了一丝不正常的声响,梅英抬起头来仔细的听了听,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难道是兄长回来了?
“谁?”
梅英疑问一句,却听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好妹子,我是你的兄长钟正南呀!”
闻听兄长回还,梅英喜出望外起身就要去开门,却忽然意识到,方才那个轻浮浪荡的声音,根本不像兄长钟馗。
回过神来的梅英吓了一跳,定了定心神,斥问道:“究竟是谁在外面?”
那声音再次轻笑道:“真的是你兄长钟正南,好妹子快给哥哥开门呀。”
这一声梅英听的真切了,外面的人的确不是兄长钟馗,而是不知从哪里来的,知道钟家一些情况的浪荡子,趁钟馗不在家,想要调戏她。
梅英柳眉倒竖,怒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还不快滚,仔细我兄长回来,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