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一定会救你……没事的……”任逸尘边往沐如杭家里赶,边泪流满面地说道。
蔺即川虚弱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想起自己以前,也曾这样背着重伤的任逸尘往家里奔。
那时候任逸尘在他背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血堵在了嗓子眼,两人身上都是一片又一片的鲜红的血。那时候回家的路也和现在一样,又大又圆的月,又冷又清的风。他记得自己那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背着任逸尘,纵起轻功,心里期盼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师兄!师兄!”迷蒙间,他听到任逸尘带着哭腔唤他的声音,但他已经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意识很快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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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琴舍内,一名身穿淡紫色留仙裙的女子正坐在草枕上抚琴。她所弹的是一架通体乌漆、以朱金漆描绘苍山洱海的七弦琴。随着女子的素手翻拨,琴声如流水般潺潺泄出。
阮少嫣、蔺采和薄脂都和其他人一样,端端正正地跽坐在草枕上,聆听着紫衣女子的演奏。
那女子弹奏时的姿态沉稳优雅,手势复杂多变。虽说这是一首节奏偏快的曲子,她依然弹得不急不躁。
几朵皎洁的白梨花开在窄袖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时隐时现。由于她垂着眼注视铮然作响的琴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用螺黛描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仿佛蝴蝶的触角。
“真厉害,这曲《津上折梨调》重在考验琴师的手速,要求能同时使用三段小勾指和大行手,弹奏出两处和弦,差一个音就不算上等。看来此女功力十分了得,才能将这首曲子弹得如此行云流水。”
隔壁桌有人在低声感慨,坐他旁边的另一人便道:“何止,你看她所用的琴,朱金漆画着的苍山洱海图,可不就是那把名琴听夜么!”
“名琴听夜?难道她就是真儒成学的叩琴之首——长泓听夜逸曲莺?”
那人立刻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就是她啊!十七年前,逸曲莺正是以这把名琴听夜弹奏了长曲《莺啼序》,一举夺得了当年三教御琴会的魁首!”
蔺采听着他们热烈的谈话,看向了台上结束了弹奏、正抱着琴致礼的逸曲莺。
“逸曲莺自那年获胜后便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届三教御琴会。但现在看来,她今年有可能会参加,而且再次夺魁的希望很大呀。”邻桌男子的音量一时过大,就连台上的逸曲莺也侧目而视。
蔺采坐在一旁觉得有些尴尬,便凑过去好心地对那男子说道:“这位兄台,可否请你小声一点……”
话未说完,只听得一阵短促密集的爆裂之声,蔺采的双眼顿时蒙上了一层血雾!
“杀人啦!!!”
薄脂眼明手快将蔺采拖到了一边。众人都害怕地看着那个浑身不断喷血的男人,一边尖叫一边往琴舍外逃离。
阮少嫣浑身僵硬地看着那个已经断气的男人,她紧紧抓住蔺采的手,任由薄脂将他们两个拽出了琴舍。
“你怎么了?”出了琴舍,薄脂疑惑地问她。
阮少嫣喘着气,盯着自己儿子满头满脸的血,无力地闭上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没事。
蔺采一边抹着头上的鲜血一边哀嚎:“天哪!怎么会这样子啊!”薄脂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给他递过去。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阮少嫣突然道。
薄脂看了她一眼:“其实,我还没有告诉你,有琴声的地方,都很危险。”
阮少嫣叹道:“那你这话可说得晚了。”
三人回去了客栈,蔺采迫不及待地钻进房里去洗头洗澡,阮少嫣和薄脂在外间坐着,两人都是无话。
过了好一阵子,阮少嫣才说:“当年这种事也发生过,我直到今天才算是真正见着了。”她顿了顿,道:“琴声。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她居然还在以这种方式杀人。”
薄脂蹙起眉,问道:“你好像知道是谁干的?”
阮少嫣低声道:“就是那个吟唱歌者,兰泽远道芙涉江。”
薄脂一下子怔住了。
她眼神复杂地看向阮少嫣,将言未语地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你……你如何得知,就是她呢?”他终于忍不住问。
阮少嫣道:“我与她交过手……错不了,肯定是她。”
薄脂看着她的侧脸,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蔺采此时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出来了。
“娘,我们明天就走?不看完小琴会么?”他问道。
阮少嫣道:“不行,太危险了,还是直接去望京吧,也没多少路。热闹的地方总归安全一点儿。”
蔺采闻言就笑了:“嘿,这话以前有人也跟我说过。”他望了眼薄脂,对方却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在沉思什么。
“小采,出去帮娘买个幕离……算了,我自己去吧。”阮少嫣刚想站起来,一阵眩晕,她又跌回了椅子上。
薄脂拉过他的手一搭,问道:“你身体真气运行不畅,怎么回事?”
阮少嫣疲倦地摇了摇头:“无事,当年中了芙涉江一根毒针,有些余毒一直逼不出来,左右也不影响什么。”
“这怎么行?万一是慢性毒素呢。我还是帮你运气治疗吧。”薄脂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蔺采一边出门一边道:“那娘我出去帮你买了啊!”
他从客栈里一直走到了街上,两边的商贩繁多,各式各样的货品使人目不暇接。蔺采边走边看,顺手买了份江湖日报来看。
“咦,这说的是……持续多年的诡异凶案?”蔺采拿着报纸,站在树下停住了脚步。
他匆匆游览着纸上的每一行字。
“……七十余年间,大齐各地统发数百起爆裂出血致死案件,距调查全系为武林纠纷,至今仍为悬案。”蔺采将报上文字念了出来,摇了摇头。
“死者均为武林中人,死前均听过琴曲表演,武林界认为应与二十二年前的……哈?怎么没下文了?!”
蔺采将报纸翻来覆去,无奈地看着报贩卖给他的只有上一版的江湖日报,叹了口气,将它塞进了兜里。
他走走看看,和一家商铺打听到了幕离店的地址,转身往街巷深处走去。
这是一条栽满杏树的幽静街衢,窄窄的粉墙的巷子,盖着青瓦,淡绿的一丛丛的叶子自墙头伸进伸出,形成了阔大的伞盖。
幕离店就在街道尽头最深处的那一家。
蔺采走在平整的石板路上,巷子里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就只有风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此时他无意间抬头看了一下左手边的墙,吓得他顿时拔腿往前跑去!
“啊啊啊啊!!”
眼见那人正站在白墙上方向下凝视自己,蔺采反应及时,一边跑一边想要呼救,但那道身影自墙头跃下,轻轻松松就伸手打中了他的后颈处。
蔺采半句话也没说就晕了过去。
金发女子提起他的衣领,背着他纵上墙头,隐没在了浓密的树丛中。
薄脂帮阮少嫣运气排出残存的毒素后,她便暂时陷入了沉眠。他独自坐了很久,直到夜色浓重起来,还是不见蔺采的身影。
“买个东西也能去这么久!”薄脂头疼地想。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渐渐感到不对劲了。
看了眼仍在床上休息的阮少嫣,薄脂决定立刻出去寻找蔺采。
他在街上四处奔走,打听到了幕离店的地址后就往那条巷子里赶。
夜半,巷中寂静无人,圆月明晃晃地照耀着一片黑暗的道路,映出了各种各样的古怪的黑影。薄脂站在巷口顿了顿,迈步走了进去。
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巷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直到走到了尽头那间已经关闭了的幕离店,他都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这是死巷子啊。”他想了想,原路返回,这次他看的是两旁的墙与树。
很快,他就在一棵树上发现了被明月反射出银光的丝线。
“琴弦?”他捻起一根看了看,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拴在树枝上的琴弦还系着一张小纸条,薄脂解下来看了眼,立刻便跃下了墙头。
距离意贤都的琴舍不远有一处竹林,金发琴师正轻盈地坐在竹枝上,她披着素雅的雪青薄衫,发上仍然只有简单的一枚珐琅华胜。蔺采被她用一条绳子绑着垂在半空中,他还没从昏迷中醒来。
薄脂很快便到达了竹林,在看到蔺采的样子时,他脸色阴沉地看向坐在上方的金发女子。
金发女子一挑眉,道:“来的居然是你。”
“放了他。”薄脂冷声道。
金发女子抬起一只手,握住了绑着蔺采的绳子,她将系在竹枝上的绳结接了开来,在自己手上绕了几圈。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她道。
薄脂讽刺道:“你有什么话可说?关于那些被你残杀的人么?”
“呵。”金发女子凄然地笑了笑,她的眼神落在身着黑衣、戴着半边木质面具的薄脂身上:“你觉得他们都是被我杀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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