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丁隶叫住他,“我怀疑这个不是普通的伤,是因为妖怪。”
“啥?”卫远扬张大嘴,“你说打你那家伙是个妖怪?”
周围几人同时斜他一眼。
丁隶咳了一声:“当然不是,只是我觉得有点奇怪,所以想稍微调查一下。”
“这你还用想,赶紧找老齐啊!”卫远扬当即支招,“他不是妖怪鉴定专业户吗,跟孙猴子似的一瞅一个准!”
“我找不到他。”丁隶闷声。
“这家伙真是太不像话了!”卫远扬忿忿谴责,“你说哪有他这样的,自己跑去上海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我跟齐谐只是普通朋友,不是情侣关系!”丁隶难得严肃至此,似乎有些生气。
卫远扬一愣,哦哦两声进了办公室,不再提这件事了:“那起事故是我一个同事处理的,有什么情况你可以直接问他,哎小葛,你过来一下。”
一名年轻交警迎上前:“扬子哥,什么事?”
“这是我哥儿们,姓丁,医大附院的大夫。”卫远扬介绍道,“五号凌晨那个事故的伤者就是他抢救的,现在有些情况想找你了解一下。”
“丁医生你好!”小葛热情地握手,“想了解什么情况?”
丁隶考虑着措辞:“我想问那次车祸有没有什么不合常理,或者说离奇的地方?”
“离奇?”小葛没懂。
“就是看上去违背唯物主义的地方。”卫远扬帮忙解释。
小葛眨巴着眼睛:“扬子哥你别逗我了,我当年马哲学得最差,挂了科补考两次才过呢!”
卫远扬想了想,问:“你好像信佛吧。”
“有点。”
“那就好办了。”卫远扬一揽他肩膀,掐起腰低声道,“我们是想问,那起事故有没有什么邪门的地方。”
“邪门……?”小葛皱了皱眉回忆,“要说邪门的话……好像有几个目击者听见死者快昏迷之前,一直呜呜哝哝地念手机号,他们当时以为是家属的,就帮忙打过去,结果都不对。”
“什么叫‘都’?”卫远扬抓住关键。
“死者当时已经神志不清了,号码报得颠三倒四的,路人就一边猜一边试,要么是空号要么已停机。”
“那些号码还在不?”卫远扬问。
小葛摸出工作日记翻了翻:“就是这六个号码。”
唰一声。
坐在卫远扬的办公桌旁,丁隶放下手机,划掉第六串数字。
“都打不通?”卫远扬问。
“嗯。”丁隶点了点头,“会不会这六个号码的顺序也不对,死者念的是其他组合,比如……”
他提起笔,把那十一个数字重新排列,列出了一长串单子。
卫远扬挪过桌上的电话一个一个拨过去:“你好这里是交警三大队,请问你认识邓国平吗。”
“不清楚。”一个人说。
“好像没有吧。”另一人说。
“哪有什么邓国平,不知道!”对面不耐烦。
“打扰了。”卫远扬按掉挂机弹簧拨通下一个号码,不知第几次重复,“你好这里是交警队的,请问你认识邓国平吗。”
“这里是刑警队,怎讲!”
卫远扬一愣:“刑警队?”
“没错,你打这电话干什么!”对面态度恶劣。
“找人!”卫远扬理直气壮,“五号凌晨有个叫邓国平的出了事故,他死前报了这个号码。”
“那你亲自来一趟吧。”对面说完要挂。
“等等,你们几大队啊!”卫远扬赶紧叫住。
“还几大队?你耳朵被泥巴糊了啊!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要来快来,不来我下班了!”
嘟地挂了。
丁隶看了看卫远扬:“你认识?”
“认识。”卫远扬扔了话筒,“我宿舍的。”
刑警五大队,法医科。
雷廷正抖着二郎腿看小说,抬眼一瞄来者,忽然哟了一声。
“这不是那谁吗。”雷法医一指,“丁丁丁——丁隶!”
对方眨眨眼,脸上一个问号。
“不记得了?我雷廷啊!”他一丢小说站起来,“交大医检的,我们还一块上过课呢!你后来好像去了协和吧,怎么样?这些年没见在哪发财呢?”
“没发财,医大附院心脏外科。”丁隶用握手掩饰脸盲症,“你在这里当法医?”
“活人我搞不定,只能来搞死人了。”雷廷收回手,转身在毛巾上擦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动作让丁隶瞬间想起他是谁:洁癖严重,脾气暴躁,院足球队队长,一等奖学金包揽者,大五时做枪手被当场抓住,跟监考老师打了一架,成为他们那届唯一的肄业生。
“你刚才打的就是这个号码。”雷廷切断回忆,递来一只破手机。
“机主呢?”卫远扬问。
“隔壁躺着呢。”雷廷一撇大拇指,“何勇,男,52岁,前天早上被清洁工发现死在高架桥底下的树丛里。颅骨粉碎性骨折,头部挫裂创,颈椎3、4、5椎断裂,右侧锁骨粉碎性骨折,第7第8肋骨骨折,口中有酒精味,无中毒症状无坠落伤以外的致命伤,鉴定死因为高空坠落引致重度脑外伤。”
卫远扬十分无语:“你直说摔死的会少块肉吗。”
雷廷哼哼:“那显得我多不专业。”
“我能不能看一下尸体。”丁隶问。
“怎么,想转行了?”雷廷乐,一歪脑袋,“这边。”
☆、六度分隔
宽敞的停尸库中,日光灯管一跳、亮起,将整个房间照成阴蓝色,雷廷拉出冷柜的大抽屉剥开PVC袋。
一具脑浆炸裂的男尸。
卫远扬全程站在一边,远眺着二人面不改色地摆弄尸体,问雷廷知不知道死者的坠桥原因。
“监控显示他是半夜一个人爬到桥上的,手上还拎了瓶酒,初步推断为自杀。”雷廷说。
“他和邓国平有什么关系。”卫远扬掩着口鼻。
“你问我我问谁,我是法医又不是警察。”雷廷莫名其妙,“你现在就两个办法:一是摸排一下邓国平的社会关系人,看他们知不知道有个何勇,二是反过来,看何勇那边认不认识邓国平。”
“你这不是废话吗!”卫远扬呛回去,“我就是在问你怎么联系何勇那边的人。”
“你问了吗?你问了吗!你刚才问的是这个吗!”雷廷得理不饶人。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卫远扬摆手休战。
“狗咬吕洞宾!”雷廷叨咕。
“一嘴毛!”卫远扬接腔。
雷廷踹他:“滚去找郭副队吧,这案子是他负责的。”
卫远扬哦一声老实出去了。
“你那个伤给我看一下。”雷廷呲地拉上敛尸袋。
“我?”丁隶站住。
“就你。”雷廷关上冷柜,脱了一次性手套。
丁隶犹豫片刻撩起了上衣,对方的手刚刚碰到那块淤青,他就吃痛地嘶了一声。
“不至于吧,挺典型的软组织挫伤啊。”雷廷不服气地又按了两下,“你这是不是癔症性疼痛,最近有没有失眠多梦焦虑抑郁?”
“我没抑郁。”丁隶迅速拉下衣服,结束了粗暴的触诊。
“我说你就是脾气太好了!”雷廷哼哼,“这要是换了我,绝对给那龟儿子当场一顿揍,确保神清气爽睡得香!”
“算了,毕竟人家亲哥哥死在我的手上。”
“什么叫死在你手上!那人明明是死于车祸,你跟肇事司机抢什么功。”雷廷往解剖台上一靠,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扔给他。
“谢了。”丁隶抽出一根。
雷廷拿打火机替二人点了,忽然说:“你大学的时候好像不抽烟吧。”
丁隶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怎么不知道啊。”雷廷哈一口烟,“我跟薛明希一个班的,以前见过你在外头等她下课,我当时就想这哥们等人怎么不抽烟,肯定是不会。”
“你和明希同班?”丁隶笑说,“世界真小。”
“哎对!我刚才看的那本小说就讲了‘小世界理论’,说你跟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最多只隔着五个有私交的人,又叫六度分隔理论。”
“怎么讲?”丁隶兴起地追问。
雷廷抽了口烟回忆道:“故事说一个搞社会学的变态教授吃饱了撑的,设计了一个杀人接力游戏。他先随便绑架了一个小孩,往他家寄了封匿名信说‘这是我的报复’,孩子他爸琢磨了半天,以为是某个同事干的,脑子一热上门掐死了他。然后教授又给同事的女朋友寄了封信,也写‘这是我的报复’,女友当场那个气啊,认定凶手是她的小流氓前男友,转身就给他弄死了!接着小流氓的老大收到信,以为是死对头在找茬,拿把枪干了他!对头的两个儿子又猜错了,觉得是市委书记自保灭口,就准备暗杀他全家。案发当晚教授跑去围观,举着望远镜看得正爽的时候忽然后腰一凉,自己居然被捅了!他回头一看,背后是他的学生,手里攥着一把刀,说:这也是我的报复。”
丁隶弹掉烟灰,饶有兴致地问:“这是绕了一圈回到他自己身上了吗?”
“没错。”雷廷嘬一口烟,“我这都给你剧透了啊,那是本推理小说,故事是从教授的死开始的。侦探接到报案,先查到他的学生,发现事情还没结束,一个个倒追回去,最后找到一个女的,她坦白交代说之前以为儿子被杀了,推断是楼下邻居干的,一气之下才毒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