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提起塑料水瓶,将齐先生面前的玻璃杯重新添满,那茶汁已经淡了,好似凉白开里漂着几根的大头钉。
大门打开,两个人放进来,看守出去了,从外面把门闩上。
“哟。”齐先生看清来者,笑着摇起折扇,“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逢个屁!”卫远扬一拍桌子,“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又是妖怪又是诅咒的!”
他乐:“跟你有关系吗?”
“废话,老子的年假都为这搭进去了,你好意思说没关系!”
“付你双倍工资,怎么来怎么回去,别在这给我添乱。”
“齐老板。”谢宇打断他们的互呛,“事情到这一步谁都不可能回去,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有义务向我们说明。”
“这不是很清楚吗。”齐先生露出一点不耐烦,“情况就是,她打算拿你们两个做人质,胁迫我明天去杀一个东西。”
“杀那妖怪?”卫远扬问。
齐先生没有正面回答:“她是怎么同你们说的?”
“她说蝴蝶村西边有个山洞,里面住着个妖怪,每年的四月,村里都要向它祭上一个小孩,否则那年不是旱涝就是瘟疫,全村必有一场灾祸,所以她想找你出手,杀掉妖怪为民除害。”
“这倒没错。”齐先生喝了口茶,“倘若从村民的角度来看。”
“还有其他角度?”
慢悠悠放下茶杯,齐先生道:“蝴蝶村四面环山,玄武藏头、苍龙无足、白虎衔尸、朱雀悲哭,这是最凶的格局,极易遭祸。好在村西的山洞住着一个山神,每年四月初九它会附到神婆体内,在村里挑一个孩子,从他身上获得力量,好为村子化去天灾,带来丰收。”
谢宇抓住关键:“那孩子会怎么样。”
“送进窟中,和山神永远在一起。”
“也就是死了。”谢宇下结论。
“你这么理解也行。”齐先生不多解释。
“等等,这中间有问题。”卫远扬插话,“如果村子真的是地理位置不好,容易受灾,这就属于客观情况,你为什么不跟她说清楚?”
“哪有什么客观主观,这座山本来就是山神的一部分。事实上这世界每一块土地都有对应的神祇,为了汲取力量维持平衡,它们会用各种方式偷偷‘吃’掉人类,有的通过事故,有的通过恶疾,相较之下,我倒觉得这只山神相当坦率了。”
卫远扬莫名其妙:“就算它再坦率,吃人这事也说不过去吧。”
“这算得了什么。”齐先生反诘,“你们人类活着不也得吃,多少人还以‘可爱的吃货’自居呢。”
谢宇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齐先生轻笑一声,走到窗口喊那看守,让他把蓝姐叫过来。
“我答应杀了那妖怪。”齐先生道,“但是有个条件。”
“说。”蓝姐。
“把这两人放了,天一亮立即送出村子。”
蓝姐当即否决:“他们必须扣下来,免得你耍花样。当然,如果你明日将妖怪杀死,我一定代全体乡民将你们三人毕恭毕敬送出村口。”
齐先生冷笑:“别讨价还价。”
“主动权在我手上。”蓝姐毫不示弱,命那持枪的看守将二人押走。
“谁要他关照!老子堂堂一个人民警察竟然成了人质!太他妈憋屈了!”回到那间吊脚楼,卫远扬对着木板墙一拳擂上去,几乎把它捶穿。
谢宇却未动怒:“那蓝姐是对的,刚才我们打伤了不少人,已经跟整个村子敌对,为了避免被村民报复,关起来才是最佳方案。”
“啥?你觉得那女的是在保护我们?”
“不然呢。”谢宇坐下,揉了揉挨一棍的左肩。
“对了!”卫远扬忽然想起,“你身手不错啊,哪儿学的?”
“空手道二段。”
“真看不出来啊哥们,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书……生呢。”他急中生智把呆子二字换掉。
谢宇一声轻笑,既有被小觑的不快,也有被夸奖的得意。
卫远扬盘腿坐下:“那明天怎么办,难道真的眼睁睁看着老齐被扔进洞里?”
“按他的一贯作风,我不认为他会杀了那东西。另外有一点十分反常,他竟然让那女人放了我们。”
“这怎么反常了?”
“我认识的齐老板绝不是那种舍己救人的个性,我看他是料定对方不会答应,故意演出一副保全我们做出让步的假象,好让蓝姐以为,他已经下定决心去杀它。”
“有这么复杂吗?”卫远扬挠了挠头,“我倒觉得他只是不想让我们搅和进来。”
“看来我们对他的判断不太一样。”谢宇说,想起了那篇《赤蚕》……
我讨厌出门。
这样三十多度的天气只适合在房里抚琴打盹,更别提左边还有个聒噪的笨蛋警察。
“你怎么没被吃了。”我说。
“吃?吃啥?”笨蛋换挡。
“没啥。”我看车窗。
“哦,那件事。”笨蛋说,“那天我回队里借了个喇叭,老张他信佛嘛,我就跟他要了几张光盘,去了那个凶宅,打开音箱放了一宿的佛经。”
“一宿?”我皱眉。
“嗯哪。夜里我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冻醒了,就去旁边柜子翻了床毯子出来,还没躺下,大门打开了,跑进来几个人老是围着我转悠。”
“那是孔融让梨。”我说。
他没听见:“我当时想是不是吵到了邻居,挺不好意思的,但他们就一直转,转得我眼晕。我说你们干嘛,他们问我为什么在这。我说有人枉死了,我来放点佛经超度超度。他们问谁让你来的,我说我自己。他问你不怕被鬼害了?我说,我超度他他干嘛害我,缺心眼吗。”
“呵,所以他们便走了?”
笨蛋挠挠头,说对,拉起手刹。
下了警车,一栋三层的民国宅邸横陈眼前,古旧而阴森。
笨蛋叩了门,一个工作人员将我们引进去。入门是一小厅,尽管外面的艳阳高照,厅里却从砖缝中透着寒意。
笨蛋自报家门,原先坐在沙发里的男人迎过来,互相寒暄几句,得知他姓李,是个刚毕业的学生,和朋友自主创业,租下这栋老宅搞起了密室逃脱游戏。前几日,为了做宣传,他们在网上送出体验卷请人试玩,不久却收到反馈,说某些试玩者回家后出现了异状,轻则神情恍惚,重则疯疯癫癫。李老板怕影响声誉,不敢报警,这才托了警队里相熟的同学私下找人来查。
我心笑那同学太不靠谱,这时又进来一男一女,说是领了体验券过来试玩。
李老板赔笑搪塞,一会推托设备出了问题,一会说工作人员没到位。对方不依不饶,表示大老远跑来不能就这么回去,李老板无法,只得和盘托出。
“这位就是过来调查的卫警官了。”李老板指着笨蛋。
他们反而向我看过来。
“瞧您这身打扮,莫非是个道士?”那男人穿格子衬衫,言语不无戏谑。
“习惯这样穿罢了。”我笑了笑。
“算了,我们走吧,不玩也无所谓。”旁边的女生拽拽他胳膊。
格子衬衫一挥手:“来都来了干嘛不玩,老板你再这态度,可别怪我们回去给你差评!”
李老板一时为难,看着我和笨蛋:“不如你们跟他们一起,四个人组队玩过一遍?也好趁机查个清楚?”
我对游戏没兴趣,正要拒绝,只见笨蛋一拍他胳膊:“李老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这事交给我!”
李老板大喜,忙叫工作人员领我们上了楼梯。
穿过走廊,面前是两扇门。
“游戏时间两小时,共有三局。现在开始第一局,请玩家分成两组进入房间。”工作人员调了调耳麦,“房间内有摄像装置,我们会随时监控,确保玩家安全。如需求助,可按动墙上的黄色按钮,我们会在广播给出提示。”
话音落下,格子衬衫推开左边那扇门。
当我和笨蛋进入右边的房间,身后咔哒一声上了锁。
暗适应还没过去,房内看不真切,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现在是民国三十六年,你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密室。你被困在这,前方有一扇老旧的木门,你知道自己必须找到钥匙打开它,才能前往下一地点与队友汇合。你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看哪,画框里的女人正对你微微一笑……”
台词念完,门楣上的电子计时器开始倒跳,我将整个屋子扫过一遍。
“这里没什么问题。”我结论。
“快来看,画里这姑娘的手帕上绣着字!”笨蛋招呼。
“踹门。”我说。
“啊?”他扭头,“不是要找钥匙吗?”
“太麻烦了,踹门。”
“老齐,我认识你那么久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暴力。”
“你才认识我三个月,别装熟。”
“李老弟铁定会杀了我。”
笨蛋抬起一脚踢开门板,房间二。
听完广播里玄乎其神的背景介绍,笨蛋问我对这怪事有什么头绪。
“没有。”我骗他。
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