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只笑。
李主任也开始扒拉:“其实我小时候听人讲过,能影响风水的都不是一般物件,我老家的祠堂里就镇了个铜龙,传说是□□公用青铜鼎碎料打的,辟邪那叫灵。”
“李主任果然懂行。”齐谐停下手里的活,也低声,“没想错的话,这次找我们过来并非你老总的意思,那拨下来的三万块钱,也不该是这么用的。”
“那必须的啊!”李主任将碎砖一丢,凑得更近,“他们那些老板,什么都不懂!这一出事我就断定是风水问题,结果一说出来他们都当笑话听!”
齐谐沉痛地摇头:“现在铁齿的人多了,早把老祖宗的东西给扔了。”
“是啊!”李主任跟着感慨。
钱助理看出齐谐是故意顺着他的话头讲,忍着不笑出声,回头见方寻站在已经打通了的隔壁角落,一脸臭脾气。
“谁惹我们方少爷不高兴了?”她迎过去,轻声问。
“这里没有方少爷,只有小方师傅。”方寻扁着嘴。
“呵,场面话你也当真了。”
“我又没生钱姐的气。”
“那怎么啦?”
方寻狠狠地嚼口香糖:“那个气旋不见了。”
“你是说风水已经恢复正常了?”
方寻赌气地背身过去:“钱姐从一开始就相信那个姓齐的能搞定吗。”
钱助理掸掸他肩上的灰,将他扳回来:“齐老板的确该有那个能力,但这不代表我不相信你啊。”
“我也没说你不相信我嘛!就——”
“就什么?”
“就是如果让我处理至少得用一个星期改格局!他竟然砸了两堵墙就解决了!”
钱助理噗嗤笑出来:“原来方少爷是嫉妒了。”
“嫉妒不行吗!”方寻狠狠踢飞一个小石子,啪地打在瓦砾堆上,将一片危立的碎砖带翻过去。
赤红石头完完整整地展露眼前。
一只手将它捞起,擦净,迎着阳光端详,像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李主任迅速凑到齐谐身旁:“就是这个东西?”
“是。”齐谐慢条斯理地换着折射角。
“这……能值三万吗?”
“要看什么人入手了,遇到合适的买家翻个几倍也不成问题。”齐谐大方地递给他。
李主任捧在手里把玩了很久:“齐老板啊,虽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但这一会聊下来吧,发觉你特别投缘!那兄弟我在这跟你这交个底,你看我一个工薪阶层,手头也不宽裕,不如这东西就给你了,你意思意思,补我个差价就好。”
“这个不忙,有件事得先问过你。”齐谐抽出折扇摇一摇,“你不是想让那三名工人醒过来么,现在很简单,只要砸了这石头就行。”
李主任眉毛一皱。
齐谐踱起方步:“这石头原叫‘木四’,出自某个西南山民的语言。这些山民仅存在两百年就消失了,史书上几乎没有记载,只知道有着很强烈的山岳崇拜。在他们的领地北边,有一条幽深的河谷,河谷两壁长着两块相同的红色巨石,每到夏天,总会出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开在左壁大石上的花不出半天就枯萎,与此同时在右壁的大石上,则会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花朵。惊觉这点的山民认为是两只神石连起了神秘的力轨,将花朵的灵魂传了过去,于是他们管左侧大石叫‘木四’,意为‘渡船’,右侧叫‘沓巴’,意为‘归处’。
“河谷从圣山起源,那是神明的居所,山底的巨大溶洞被称为‘苏格措’,山民认为那是他们灵魂的安息地。为了让逝者永伴于神,巫师便采集了木四,合着咒语打磨成石子嵌在棺木上,又将沓巴研成粉末洒进溪中,随地下河的水流带向苏格措,这样,死者的魂就能乘着渡船进入永恒的归处。——说到这你应该明白了。”
李主任蹭了蹭手汗:“就是说……那些工人的灵魂被这石子带走了?”
“是的。当木四被砌进墙里,狭长的房间又恰似棺木,有人独处时,他的生灵便被神秘的力量扯离了身体,带向沓巴的所在。工人常听见的水流就是那条地下河,而风声则来自溶洞了。”
“可这石头怎么会出现在砖头里啊,这也太……”
“没什么也太的啊。”方寻撕着吹破的泡泡,“这种混凝土砌块出于环保考虑,本来就是拿废砖破石头做骨料,偶尔混进去天南地北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奇怪。”
李主任琢磨了半响,终于一咂嘴:“真是神!太神了!”
“先别感叹。”齐谐负手笑道,“对于强行抽离的生魂,只要消除掉力量就能回到原处,如今那三人既然还活着,砸是不砸,就全凭委托人您一句话了。”
李主任长吸一口气,挠挠下巴往旁边站了两步。
齐谐收起扇子慢悠悠地晃过去:“善恶皆是人之性情,您不用有压力。砸了,我敬您大义,即便不砸我也不会骂您,毕竟人为财死嘛,我们做买卖的,都懂这道理。”
一听这句话李主任立即哈腰干笑:“是是,出来混的,都不容易。”
“我明白了。”齐谐敛起笑意,“钱助理,叫财务提五万元过来,现金,这块石头我们静坊收了。”
驱车回程已是下午三点,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刮出一道道弧形水渍。
钱助理坐在副驾驶,靠窗望着打伞的行人:“齐先生果然会做生意,如果这石头真值那个价,这笔买卖可比合同上签的多赚了十倍。”
“过奖。”齐谐不以为然。
“不过遇上这么个甲方,也只能算那些工人倒霉了。”她嗤笑。
“莫非钱助理动了恻隐之心?”
“只要是与我无关的事,我可以适当恻隐。”
“那么这次大可不必。”齐谐掂量着手里的红玉,“砸了这石头他们的确会醒,却不一定是好事。”
“怎么?”钱助理狐疑。
“不信你可以试试。”齐谐随手递过去。
“这块石头现在可是公司的财物哦。”
“那就当我买下了,明天十万划进静坊的户头,如何?”
“千金一掷啊,齐先生真是豪气。”钱助理接过,降下车窗,抬手将那红玉扔进雨中。
“因为我忽然也想看看结果,只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东西。”话音刚落,齐谐望着重型卡车唰地碾过,倒退的双黄线旁边只剩一地红色残骸,和着雨水污泥如血一般涂开。
一个小时后,静坊收到工人们相继苏醒的消息。
再两天,那三人竟像早有约定,不顾亲友劝阻携手自病房楼顶跃下,其中二人当场死亡,一人颅脑重伤,至今昏迷。
“要问我原因么。”齐谐摇了摇折扇,“到过那安息于神畔的苏格措,谁还能对人间有半点留恋呢?只是没了那块木四,他们即便死去,也再无法归往沓巴了。”
☆、断手
“我听过最恐怖的事啊。”董乾坤啃着一个凤爪,“说是前两年,城东有好多人半夜打车回家,之后就再也不见了,因为他们招的是一辆幽灵车。一到目的地,乘客问多少钱,司机说,不要钱,乘客问,怎么不要钱,司机忽然转过来——因为我要你的命!”
斜对面的护士长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不、可、能!”姜妍撑在食堂餐桌上,“乘客都不见了怎么知道当时的情形,编个故事都那么不严谨,没诚意!”
董乾坤直挠脖子:“小姜同学,你叫我讲笑话还行,要讲恐怖故事,我身上没这技能点啊,真的,不信脱光衣服你检查检查?”
“大庭广众,注意影响。”护士长说。
董乾坤嘿嘿两声:“护士长教训得对,我和小姜私下检查就行。”
“谁跟你私下检查!病人欺负我还不够,你也欺负我!”姜妍开始抹眼睛。
董乾坤一下慌了手脚:“哎怎么哭了,你别哭啊,都是我不好,不对,都是那姓张的老头不好,冤有头债有主,他那局长儿子把他气进医院,要骂就骂他啊,怎么能骂你呢?这老东西,回头叫丁隶给他多开点药,每天挂十瓶水,扎死他。”
“哈?”一旁的丁隶抬头,嗓子有点哑。
“没事,你接着吃。”
“哦。”丁隶夹一口饭,“我觉得对于小姜来说,还是扎你比较解气。”
“对!”姜妍停止假哭。
“行啊。”董乾坤一咬牙,“只要你乐意,把我扎成仙人掌都行。”
“仙人掌是没戏了,最多仙人球。”姜妍破涕为笑。
“几年前我们医院发生过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护士长忽然说,“但没有人知道那件事具体是什么,因为所有的当事人,包括听说过那件事的人,都死了。”
“这是什么。”董乾坤问。
“医院的恐怖故事。”护士长说。
姜妍凑上来:“那件事是什么呀?”
“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都死了。”护士长说完,站起来,收拾餐盘走了。
董乾坤望她背影:“这也叫恐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
“就是没说才可怕嘛。”姜妍突然打了个寒战,“糟糕,我今晚还要值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