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同样情况发生,他就不再需要一个床底,而是能鼓起好好面对的勇气。
“茶喝完了,借沙发补个觉。”丁隶伸了个懒腰,“这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
齐谐莞尔,指他背后:“肩膀上有灰。”
“哪?”他习惯性掸两下。
“没了。”
丁隶转过身,齐谐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伸出手,拈起那只掸落的满,放到了窗外。
一团蓝绿色,扁扁的,一弓一弓地钻进了砖缝里。
☆、檀香
刑警队长路过办公室,被黄缨逮个正着:“刘队,专案组缺人吗?”
刘队立刻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不缺!”
“要帮忙的吗?添个猴儿还添三分力呢,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黄缨笑嘻嘻。
“那大活人我问你,上次叫你查的培训公司怎么样了?”
“早就查完啦。”
刘队一伸手:“报告呢。”
“上礼拜搁您桌上的。”
“你那是报告吗,才几个字就糊弄了?再小的案子也不是这么办的啊,你以为过家家呢,随便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就完啦?”
“我是准备深入敌人内部来着,您不是不让我去嘛。”
“我是不让你去听那个课,谁不让你查案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做事太浮躁,成天想着大案要案,挑三拣四眼高手低这怎么行?咱们要甘做革命的螺丝钉,放到哪里哪里亮。”
“那是革命的电灯泡。”
“口误懂不懂?”刘队理直气壮接着教育,“咱们干刑警,就得踏踏实实认认真真,比如小卫这样,又轴又愣的才行。”
“队长,您是夸我还是骂我呢。”卫远扬翻着堆成山的档案,抬了个头。
“当然是夸你!做咱们这工作,不轴一点怎么成?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是吧”
“那您后面还跟个愣字是怎么回事啊。”卫远扬心想,没敢说。
“对了小卫,刚调进我们这还适应吧,最近队里比较忙,只能在工作中学习了,那案子你也一起查的,情况怎么样,汇报一下?”
“适应适应,谢谢队长关心。”卫远扬一边客套着,一边盘算总不能把那怪虫说出来:“那个谭某大概是先用什么催眠手段,套出了学员的心结,再在上课时针对性开导一下,相当于变相的心理咨询吧,问题是收费太贵,高级班还有一节课三五千的,刘队您看这算是诈骗吗?”
“还真不好说。”刘队摸摸下巴,“这种案子吧一般不会抽人去管,但自从局长家放老爷子被拉去听了堂课,就一头扎进去出不来了,前后砸了四五万进去,张局才说要查办一下。这事说小也不小,毕竟后面是归心堂这么个纳税大户,真要是定性诈骗,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那我们还接着查吗。”黄缨问,“郭副队长之前就让撤案了呀。”
“他那个直肠子哪懂这些弯弯绕!你们别管,就说我叫查的,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刘队说,“另外安全第一,你一个女同志不要只身犯险,小卫啊,你们几个多照看着她点。”
“谁要照看了!”黄缨不服气,“我警校的毕业成绩可是全班第一呢!”
“你就那点小聪明。”刘队作势敲敲她脑袋,进自己办公室去了。
“师兄!”黄缨蹦到档案山跟前,“你之后还有去听课吧,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呗。”
“也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上课和催眠,上课基本都是周易之类,催眠就跟我们第一次去的一样。”
“你睡着那次吗?”黄缨吃吃地乐,“那时我可是装睡的,都偷偷看见啦,你在旁边睡得那叫一个香。”
“那没错了。”卫远扬说,“那房间里有种香料,跟檀香一个味,闻了就会睡着,醒后却不知道自己睡着过,更不记得中途发生了什么。”
“那不是檀香味啊。”黄缨却说,“我家有把檀香扇,不是这个味。”
“不会吧。”
“怎么不会,那扇子还是我妈刚工作时去黄山买的呢,肯定没错!”
卫远扬嘀咕一句,看了看钟。
半小时后,午休时间,天刚好晴了。他从隔壁交警队借了辆摩托,熟练地一催油门,径直停到了志怪斋楼下。
“老齐……在吗?”他见开门的是个陌生人。
“阿静,找你的。”丁隶回头。
“当然找我,难不成找你吗。”齐谐手握一本书坐在窗边,头也没抬。
卫远扬抱歉地抓抓脑门:“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有客人。”
“没事。”丁隶移来一把椅子,“我先回去了,你们聊。”
“啊,哦。”卫远扬点点头,“那你慢走。”
丁隶友善地笑笑带上了门。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卫远扬挺尴尬,“下次来之前我还是打个电话好了。”
齐老板没给他好脸色,把书往桌上一搁:“说吧,什么案子。”
“就是上回那个培训班。”
“不是让你别管了吗。”
“不行啊,看队长的意思是要一查到底了。”
“怎么?”
照例隐去了涉案机构的名称,卫远扬将事情复述一遍,末了说:“你出个价吧。”
“出什么价。”
“哪能总找你免费咨询啊,114还两毛钱一分钟呢。”
往椅子里一靠,齐谐笑:“你付得起吗。”
“别太看不起人啊。”
“三万。”
“您太看得起我了!”
“老熟人的份上给你打个九折吧。”
“还不如把我卖了呢。”
“刚才谁说不能免费咨询的。”
卫远扬灰头土脸:“你这也比114贵太多了。”
“我向来这个价。”
“能挂账吗?”
“能啊,三分利。”
“跟警察面前放高利贷,你行!”
“说回案子吧。”齐谐整了整前襟,“那家公司叫什么。”
“这个不能透露。”
“谭姓兄弟的全名呢。”
“也不能说。”
齐谐轻笑:“就算不说我也有办法知道,你没必要隐瞒。”
卫远扬义正词严:“那不一样,我得把保密义务尽到了。”
“好吧。”齐谐抖开扇子,“那家公司是归心静坊,老大叫谭启功,二把手叫谭启玄。”
“你怎么知道的!”卫远扬傻眼。
“两分钟前我做了个实验,用它录了我们的一段对话。”齐谐从桌子正中拿起不知何时出现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你是谁。笔里传出齐谐的声音。
卫……远……扬……
这幽灵般的语气把卫远扬吓了一跳,但无论怎么听,那分明都是自己的嗓音。
职业呢。
刑……警……
最近查了什么案子。
两起盗抢案……还有诈骗案……
诈骗的涉案公司叫什么。
归心静坊……
负责人是谁。
兄弟两……老大叫谭启功,老二谭启玄……
“这、这个——”卫远扬下巴快掉到地上。
家里几口人啊。笔里的齐谐接着问。
我爹,我妈,我,皮卡……
皮卡是谁。
我家狗……
初中在哪念的。
四十五中……
从小到大偷过东西吗。
三年级的时候……偷过小卖部两支自动铅六块橡皮擦……后来觉得对不起人家,又还回去了……
谈过几次对象啊。
一次……
跟谁呢。
在警校,和一个学妹……呵呵……
“你都瞎问什么!”卫远扬的脸色唰地变成国旗,一把将录音笔抢了过来。
“别关啊,后面还有呢。”齐谐忍着笑。
“不听!”
“你说都说了,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我乐意!”卫远扬把笔往桌上一拍,“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咯。”
“不许笑!”
“好,不笑,哈哈。”
“哈个屁!到底啥时候录的!”
“在你说得尽保密义务之后。”
“那后面又是怎么回事!那个……鬼附身的样子。”
“想知道?两万七。”齐谐清了清嗓子,压住笑意,“至于刚才那段就当赠送了,让你见识一下他们的手段,免得躺进棺材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卫远扬这时回想一下,不禁一身冷汗。
“而且不止你自己的事,听了这么多课,大概你祖宗八辈姓甚名谁都给那姓谭的问清了。”
他又是一身冷汗。
“那姓谭的要杀你,不比捏只蚂蚁费劲,你若再纠缠,真把他惹毛了,可就不是丢点学费的事了。”
卫远扬沉默了好一会儿:“老齐,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和谭家兄弟,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非要说起来,我们大概‘不是人’吧。”
“那是什么。”
齐谐笑而不语,故意看着窗外。
卫远扬插起胳膊面对他坐正:“我现在郑重地表示我很不爽。”
“怎么?”
“每次在你面前我都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
“你在谁面前不傻了。”
“我没开玩笑。”卫远扬一脸严肃,“说实话,我最烦你这种打哑谜的,讲半句留半句,一口气说完是能掉你二两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