彧兰君道:“咦?这是?”
只听的一声绵长的啼啭,划破长空,如星疾坠。
一只火云般的赤鸟,一条清隽拔逸的身影,好似柔穆祥云,徐徐降落。
邪焕生丢下没吃完的瓜子,起身道:“是千尊呐!却兄,好久不见了。”
却风波微笑着扫视,目如洞火:“悟空呢?”
邪焕生识目会意,深知无需多言:“还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却风波不置评论,向身后唤道:“两位出来吧。”
赤鹏鸟蜷曲的翅膀如焰展开,小青就从翼下姗姗步出,手里牵着金蝉子。
邪焕生指着小青道:“果然!”
小青见了他,满心欢喜,雀跃的扑上去一把搂住:“恩公!”
邪焕生给她压得向后折下腰去,笑呵呵的道:“哎呀,紫竹林里的伙食很好嘛!” 又向两位弟弟道“快先见过千尊!”
彧兰君恭敬说:“千尊,久仰了。”
却分波笑道:“客气。”
雁三郎遇见生人就犯闷,只稍微点了下头,“嗯”了一声。
邪焕生哪肯轻放,抓着他说:“嗯是什么?他叫嗯么?”
雁三郎心中连杀了他两刀,绷着脸说;“千尊…见过。”
却风波忙对邪焕生道:“哎!别让他俩拘束。”
邪焕生点头道:“你大老远跑来,可不光为了送人吧?”
金蝉子一手拉着小青,另只手紧紧攥着却风波的袖子,葡萄似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窥视眼前陌生人。
却风波轻手推他:“别怕,三个都是好叔叔。”
小青附和:“对啊,有何不放心的。”又向邪焕生比了一比“叫伯伯!”
邪焕生不服老:“怎么我就成伯伯了?”
金蝉子无所畏惧的点了点雁三郎:“这个比较像伯伯!”
小青摁着他脑袋:“瞎胡叫!”
雁三郎一脸无所谓:“呵呵,他叫我爷爷也不要紧,反正我成熟。”
邪焕生横他一眼:“你还真是到哪都不讨人欢喜!”
彧兰君上前蹲下身,摸了颗糖给他:“牙好不好?吃个糖!”
金蝉子摇头说:“小姨说不能乱吃生人的东西——”忽然咧嘴一笑,露出尖尖虎牙,将糖抢进手里,“不过大人又说,相由心生,哥哥长这么漂亮,一定是好人!”
彧兰君听的心花怒放,又变出两支棒棒糖来,却被小青中途截下:“多吃了牙疼!”
说到相由心生,两兄弟不由自主的把脸转向了雁三郎。只见他木板一样的脸上不知何时绽露出不怀好意、阴气森森的诡笑,邪劲儿十足。
“科科。”
邪焕生深知他恶性不改,又要吓唬小孩子了,喝道:“什么嘴脸!收起来!小孩子面前逞什么威风!”
金蝉子狡黠的眼睛一亮,大声说:“汤圆才不怕纸老虎咧!”
雁三郎被一眼看穿,立刻恢复了僵死虫的脸。
邪焕生道:“哎,小朋友,叔叔要叫你金蝉子还是汤圆?”
金蝉子一叠声:“汤圆汤圆!只有阿空可以叫我金蝉子!”
小青在他脸上拧一把:“那小姨呢?”
金蝉子大眼珠子机灵的一转:“小姨最漂亮!”
小青点着他的嘴,又气又笑:“你这张嘴,以后得骗多少女孩子!”
却风波有滋有味的看这几人你来我往闹了半天,才打断说:“邪弟,我这次来,一是帮你带回小青和汤圆——悟空那儿你自己看着办吧。另外,还有三样物件给你。”向宽阔的云袖中拿出三只锦囊:“大哥的遗志,我将它分作三份置于囊中。你和他今后将有两道劫数,此物或可助你等度过难关。”
锦囊抛向邪焕生。
邪焕生将三只锦囊攥在手中,他说的那个他,想必就是悟空。而那两道劫数又是什么呢?手中动作,正要拆开,却风波道:“这三枚锦囊将应运自动开启,如今动手也无用。”
邪焕生讪笑:“哎,你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啊!”
却风波道:“凡事应时而起,应运而作,应衰而亡,不可强求。”
邪焕生会意:“也是,多谢你。”
却风波点个头:“嗯。我该走了,今后还会再见。”
他脚步一腾,已立到了鸟背上。
赤鹏鸟摇头晃脑道:“汤圆,再见再见!”
汤圆挥挥小手:“鸟爷爷,以后再来看你!”
赤鹏鸟又向邪焕生:“圆圆——”
邪焕生抢口:“我不叫圆圆!”
赤鹏鸟哼了一声:“随便你,反正本鸟爷和你说再见!还是你那个梳头的小弟比较有礼貌!”
却风波像过尘青云似的去了。
邪焕生给小青姨侄安排了一间住房,别了两个小弟,自己先回了屋,到老人塌上坐下。此时三只锦囊正握在手里,比番薯还烫手,比钱还咬人,拿着瘆,丢开了又觉得疼….
天边,落下一场迟来的雨。
雨从东边下到西边,风又从西边卷到东边,浸浸淫淫,歪歪腻腻,实在不利索。
修了封书信,差店里的小厮送去金山寺。
“金蝉子送来了,你来么?顺道来看看我(划去),你我还须一谈。”
小厮打起一把叶黄的油伞,雨夜寄去。
夜深了。
窗外传来酸涩之气,浅而淡,低而婉转,好似三郎的胡琴声,萦绕不散。草木过了最好时节,就像人一样,开始迎来枯竭。
邪焕生搅得满腹惆怅,无心睡眠,留了盏浅烛,和衣歪在塌上,看了半夜风风雨雨。
雨下大了,终于落了个痛快。
起了风。
不甚柔软的风,挟藏着一丝冷冽刀意。
他双目一睁,霍的跳起身来,心中只存一念:
丹贝勒!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打打打...otz
☆、24
丹贝勒没来。
来的却是九星焚城四将之二,垚鸦和淼雀。
“三只眼”的垚鸦和“四条眉毛”的淼雀。
夜似谜团雨似愁。
邪焕生以只身之宽力护小青、金蝉子安危,同时一双警觉锐视的眼暗探不明魔气,随之一掌袭出!霎时风雨辟易,一团雨花当空炸开,花芯妖华幽吐,红芒夺道,人未至,剑峰上一粒冷眼先窥。
邪焕生乍起手,双指揲刃。
剑上红目一烁,瞬息扭转,锦鱼也似滑刺心门。
侧身再挡。
一回头,对上煞白阴绝面孔上另一双红若盈血的魔眼,冷艳逼人,戾气逼人!
垚鸦发出一声尖叱,声色陡峭,高不可攀,譬如崖缝中拔身而出的一根刺。
他出剑,又尖、又细、又快、又俏、又毒,又辣的红尺魔剑。
闪电飞血,厉浪斩花,直取身后两人。
酽雾融融,一剑划分,生死乾坤,尤未可定。
蓦然一道拂尘卷入,白墨化湍,环环铰住了剑刃。
彧兰君目如凝矢,低声:“小青交我,金蝉子交你!”身一舜,气化三千,以剑为媒介,层层透入,登时将垚鸦震飞数丈之远。
邪焕生抄起金蝉子,正欲退,忽见垚鸦履不落尘,发不沾露,如一只凌云鸟、一道回弧燕、一篇马间诗、一缕云中梦,飐飐掠近。
彧兰君拂尘开合,清华蓬沛,招式泉走,如一痕指尖发、一柄眉心刀、一抹残塘影、一瓢浊世酒,巧取关窍。
此时,身后又一条人影闪入。
是“四条眉毛”的淼雀。
华发似妙曼的两道白眉,和两绺斜拖于夜风中的鬓发。
邪焕生冷笑:“哟,来了个蛐蛐,可我没棍子斗你!”
淼雀低哼一声,促然出掌。
他也用掌。尽管他的两只手掌肉蚀骨立,森森怵目,单薄如冬日银月下两枚残叶——每只手上甚至还少去一根手指。一根食指和一根拇指。
双掌对接,怦然一爆。
立时草木摧折,击打出白练般的雨锁。
仇风惨雨催花老,荒天溃地轻性命!
四人雨中对峙。
雨中对峙的只有四人。
四人却释放出了一支军队的腾腾杀气。
刹那,黑羽飘起,争端再开。
无边风雨之中,但见剑气迤俪,掌式激荡,止不住的狂,掩不住的杀,如死信策动,弥漫九霄!
杀局孤危,无任何回转余地。
举目惊见,是巧对巧,游鸿点水一快哉,秉志一搏,是强撼强,魁峰惊落云雪埋!
窒人的僵局,似一蓬化不开的浓的腥的苦的刺的飘杀坠淖的鲜血。
邪焕生翻掌起落,战的一派从容,心中却连连暗叫不妙:倘若魔兵即时增援来到,他四人势必危如累卵….三郎呢?
思人人到。
却是垚鸦幽幽一声“副魔首”,唤出了迟迟现身的雁三郎。
适时命世已飘然入手,烈焰织云,于浓浓夜色中吞吐冷冷斗志。
刀锋过处,两界割划。
锋芒点的却是他邪焕生。“交出金蝉子,于你百利无一害。”
如梦初醒,沉渊深重,恰似一只毒蝎子爬上心尖一口咬下,焦、怒、震、惶,各成一股急火攻心,待要发作,偏偏又遇上这一场冰冷稠密的夜雨,堪堪浇灭了狂奔怒流的心火。邪焕生目视一钝,一腔恶气难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