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郑重点头:“嗯。”过了会又说“你好生休息,我出去了——”让邪焕生一把揪住了袖子:“别走,再陪会….要有个三长两短,也好交代遗言不是。”
悟空嗔怒:“再一句胡言乱语——”
邪焕生没轻没重的继续玩笑:“就跪你的大铁棍,我懂我懂!你是风儿我沙,你是菜刀我是瓜嘛。”
到了晚饭,邪焕生坚持要上桌吃饭——他的做人原则就是不能饿着。悟空抬桩似的把他抬上了圆桌。
晚饭气氛诡异非常。小青全程红眼龇牙,法海脸上姹紫千红开遍,到处是指甲拉出来的沟、拳头捶出来的坑,可就是不叫疼、不彰错,无怨无悔吃着小青做的菜。
邪焕生美滋滋吃着饭菜,眼珠子一溜一溜闪着这对冤家,心中赞叹:法海这人吧,虽然看上去不解风情,像只呆头鹅,可对付女人还真有一套。当年他在浣纱女手里吃了无数败仗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任何争执,男女双方无论孰对孰错,一旦女方开大,男人必须认打愿挨,最好弄的遍体鳞伤,神魂厄厥,以博取宽心。这套理论法海实践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浑然天成。
这么想着,飘飘欲仙又夹了块炒鸡蛋,运到中途小青的筷子就架了上来:“都第几块啦?放回去!没听阿兰说要多吃流食么!”
他举着筷子辩解:“不就一块鸡蛋嘛,别把他的气洒我头上。”
“我是关心你身心健康——”
“我整个人都能炖成一缸十全大补汤了,还身心健康…”
“反正是为你好,听不听随你便!”
邪焕生翻个白眼:我能不听么?
悟空端起一碗汤,磴的摆他跟前,帮腔道:“小青说的对,喝汤喝汤!”
彧兰君道:“哎哎哎,大哥好容易下地同我们吃顿饭,大家都高兴点嘛。”
“就他!喝!”小青半点也听不进去,双眼飞刀,直插法海,无一遗漏。后者以碗遮面,无声抵抗。“他不沾油水瘦成腊肉,死也活该!”
“说起来什么时候有肉吃?睁了眼就想吃腊肉炒饭。”邪焕生努力圆场。
小青撂下筷子,气呼呼就跑了。
“你留下来洗碗!”彧兰君推开饭碗,很不仁义的又摆了法海一刀。
“哦。”
“等洗了碗,同我一道收拾院子去。”悟空很慈悲的说。
“…..好。”
“还有廊下那张躺椅,上面的毯子帮我晒晒。”邪焕生跟着指派任务。
“….日头下去了。”
“你逼我喷火吗?”
“好。”
“还有啊…明早带着小青砍樵去!”
“这….”
众人一哄而散,首先是彧兰君脚底冒烟咻的射出门去,差点刮飞两道菜,悟空提着邪焕生一脚轻一脚重一颠一撞也成功逃跑,留下了金蝉子和法海。
法海对着碗叹气。
金蝉子跳下凳子,钻到背后像给老虎挠痒似的轻轻捶了几下:“别难过,我汤圆哥教你洗碗!”
法海忍不住笑了:“我会的。”
“那我陪你!”
“好。”
到了后院。法海向井里挑了两桶水出来,倒进一只大脸盆,碟子垒成一搂,一只一只举起来擦洗。金蝉子从厨房里找来一只小脸盆,学着他的样子咕吱咕吱跟着搓。
法海渐渐起了汗,抹了把额头:“平时念书么?”
金蝉子说:“小姨三迁嘛,也没正经念,却叔叔送了好多书,书上的字认起来吃力。不过小姨说,等圆伯伯病好些了,就送我去学堂。”
法海讚许:“嗯,你是文曲星托世,以后要好好念书。”
金蝉子眼睛一眨,又说:“叔叔,小姨是不是脾气不好哇?”
法海微微一怔,黝亮的眼睛望着远处的桑树,淡淡道:“没有,你小姨挺好的。”
“叔!”金蝉子丢下碗,靠过去推了他两下。
“嗯?”
“你平时都干些啥呀?”
法海放下一只碗,垂着眼说:“我是僧人。”
“那——”金蝉子睁大眼睛,“你会武功吗?”
“会一点吧….”
“那你是不是和阿空一样厉害?”
“没那么厉害。”
金蝉子眼睛里点了火苗似的骤然一亮,喜不自胜,抱起他的胳膊来回摇晃:“他不肯教我,你教我武功好不好?”
法海回头凝顾金蝉子,脸上虽然平淡无波,眼神却像夏天里泡西瓜的井水一样清澈凉爽又温柔。
金蝉子拧着身央求:“好不好嘛!”
“好。”
“那你会像却叔叔一样做风筝、风车给我玩吗?”金蝉子急急的说道。
“好。”
“你是不是只会说好呀?”
法海摸着他的脑袋:“嗯。”
☆、28
这年秋天来的格外的快。快的好似一夜之间,山上就揾出了薄薄的冷雾。
无边秋色。
秋色总是令解商子觉得悲伤。
因为秋色是死亡的倒影。
秋色之美来源于死亡。
嵩山上又添了两座新坟。
解商子挑了个傍晚上山凭吊。过了日入,道观佛寺一一闭门休业,拜像参卦的香客纷纷涌下山去,日暮中留下几道热闹的剪影。
刘处玄的墓碑后边有两个土包。一个大些,埋了他的尸首,一个小些,葬了他的剑。
他一生爱剑。
他的剑名叫蝉雪。
一为短命之物,一为肃杀之景,皆是无生机的仓促意象。
解商子的手指轻而久的抚摸碑文,顺势掸去了几片半是枯黄、半是辣绿的落叶。落叶承载着他的忧伤,飘零入土。
却听见有人唤他:“商儿啊。”
他回头,看见了谭处端。谭处端一路拂枝拨叶的过来,到了墓前,却只吐出了三字:“还好么?”
解商子苦笑:“没什么不好。”
谭处端笑笑:“嗨,你师傅这命去的快,一场雨就给冲走了似的。”
解商子喉咙发涩,梗着脖子说:“都是我….”
谭处端抬手在他眼角上试了试:“你师傅年少时就说:‘宁可浴血死,不为坐化亡,仗剑洗世浪,此生何彷徨。’这一去,也算合了他的心意。别在此久跪了,容易被风迷了眼睛。”
解商子站起来,手在剑上重重一握:“师傅和五师叔的命,我迟早要讨回!”
“你的剑重了。”
“无分量的剑与闺中绣针有何差别?”
“哈哈!”谭处端悲笑,“风流之剑也沉重,世道何堪呐。”
解商子正对着石碑,誓誓的道:“下回来,我会带上丹贝勒的人头!”
说完他就走。
谭处端孤身对独坟,一丝悲凉席卷心头,却又交杂着欣慰:“师弟,孩子养大了,你安心去吧。”
夕风微吟,如喟叹洒落坟冢,于深林熹微。谭处端拂去满身叶红,转身回返。
行至中途,忽然飓风袭面,一地黄叶簌簌瑟瑟,如鬼飞舞。
“魔气!”谭处端拔出拂尘,凌空抽落。那团落叶转眼分作两股,像过田的蝗群贴肩飞散。
谭处端拂尘再出,气笼八方,汇成一团气罩挡身,同时星眸锐利,警视四周,沉声喝道:“来者何人?”
“老道,你我又见面了!”
尖细的声响,逼出一条如雪白练,飞蘸着皎洁如洗的月光,凌厉的陨入了视线。
谭处端手腕一折,拂尘卷住身后剑柄,抽锋出鞘,一旋、一刺,瞬间白练破碎。
夜风中笑声更狂。残断的水袖如有再生之能,源源不绝如泉涧奔出,击向头难、心俞两道重穴。
谭处端纵身踏木,身如斗转,踏上一条白练同时,剑峰陡折,绞住再来之练,近身一扯,将暗中偷袭的人逼了出来。“苍天大地,怎又是你!”
“不是冤家不聚头,”森蠡轻慢笑道,“重创之躯,更添风情呐!”
谭处端听罢只觉人生中无端大写了一段尴尬,想吐的心都有,提腿于他膝上一蹬,冷锋机敏点落。森蠡正沉醉着“美色”,不假防范,数招之中便见了红。
谭处端拂尘潇洒一扬,剑锋微斜,寒芒烁烁:“魔小子,你太低估我的审美了!”
森蠡听了,简直恼羞成怒,尖叱一声,水袖旋舞若狂,虚实相合,似快尤缓,对准他肋下两处旧创掷去。
谭处端抱恙之身,不似往日轻捷,左继右支,险险避开一击之后,忽见白影一掠,左肋中旳。水袖虽是柔软之物,在森蠡灵巧有力的驾驭之下,却似千钧之刀,可切肉入骨。谭处端气血一滞,踉跄后退当时,禁不住呕出了鲜血。
血色沉重,可见已伤入内腑。
森蠡易发得意,缠住他的腰近身一带,两人鼻子凑着鼻子,真是…..谭处端扭过头去,不忍直视!“魔子,听说过羞耻二字么?”
“我是无知又无耻的魔子啊,怎会知道呢?不过你可以教我啊,我一定很用心的学!”起手点穴,让老道像只麻醉了的大白鹤,面色苍白、嘴角抽搐、秀眉紧锁、束手就戮、唯求速死,嘴里还瞎叫:“哎呀!狂妄小子,老夫我卖艺不卖身!”森蠡大喜过望,难以自抑,快快将人摁到地上,剥茧抽丝的挑开蔽身衣物:“林子这么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