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已有好事者在那儿起哄,“瓜道士,莫不就收了这小公子嘛!不然我就行行好带回去了!”
道士面上却是无奈至极,却又无甚办法,一看便是呆愣吃闷亏的那类货色。
花子夭对这类事一向不感兴趣,一看便知最后这道士必定会带这少年走,只是走到何处又不一定了。
他牵着敕若的手便往楼上走,却听到身后好事者闲言,“今儿是奇了,眼见的一道士受风月累了,这会儿又有个和尚堕红尘了!”
“是啊是啊,还都是对儿兔儿爷,这世道……”
花子夭听罢,顿住脚步,将和尚的光头拉了过来,在上面响亮地亲了一口。
顿时听得后头一时吸气声。
连大堂里拉扯的二人也停了动作,仰头看着此处,只剩少年一抽一嗒的抽噎声。
敕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茫然。
花子夭轻声笑道:“你这毛,怎么就不见长呢?”
敕若摇头。
花子夭正欲说话,却觉有异,向下看去,只见那少年眼尾各一抹胭脂斜飞,看似久哭所致,实则妖冶异常。
花子夭突然将目光转过来,气势非常,那二人俱是一惊。
少年往道士身后躲,那道士看上去没几分本事,此刻却挺着胸膛将少年护在身后,直愣愣地回望过去。
敕若发觉不对,这才顺着花子夭视线看下去。
那少年正暗搓搓地在后面露了半个脑袋,神情紧张,眼尾的那抹胭脂越发深了。
花子夭扬手一挥,客栈大门轰然而闭,客栈老板知道这是高人,只得心呼倒霉,却不得不往后院厨房避难去。
“咦?”楼上突然传来引鹤的声音,“这不是广寒宫的小兔子嘛?”
众人齐齐望向他。
引鹤抱着夏鹤归走出来,对着敕若他们说道:“我见你们久不归,想出来吃点东西。”
“你说他是谁?”花子夭问道。
引鹤道:“广寒宫的小兔子啊,怎么跑到凡间来了?”
“嗯——”引鹤望着天,“叫啥名儿来着,太久了,我倒忘了。”
“岑欢。”
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只见那少年睁着通红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我叫岑欢。”
此刻,岑欢的眼尾胭脂已经深如鲜血。
“我记得你,”他看向引鹤,“箜篌仙君。”
随即,他看向敕若,“我也记得你,那次大战前,你站在箜篌仙君的身旁,仙子说你是佛界的尊者,但却和箜篌仙君长得一模一样,仙子却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了。”
敕若眼神一暖,“小僧也记得施主,听说施主下了凡尘,却不想在这里遇见了。”
终于知道自己此刻没有危险的岑欢直起腰来,从那道士背后站出来,拍拍道士的肩,“喏,我就告诉你没事的吧。”
那道士不理他,收起拂尘,拱手道:“小可东华上观凌松子,方才多有失礼,还望海涵。”
引鹤摆摆手,“我饿了,你们吃东西吗?”
“要!”小练举起双手表示同意。
花子夭只得先去房中将东西放下,才又下楼。
老板上菜的速度很快,引鹤他们已经开动了,见到花子夭下来,敕若笑道:“你也快来吃点。”
岑欢二人已经吃过,此刻却被引鹤叫住,边吃边问。
“你如何下了凡?”
岑欢耸肩,“仙子睡觉呢,我趁吴刚和桂树不注意就跑出来了。”
“你下来多久了?”
岑欢掰着手指算,最终摇摇头,“我记不得了。”
“你下来作甚?”
岑欢含情脉脉看向凌松子,眼尾才淡下去的胭脂蓦地就红了,“我下来找他啊,他曾经救了我一命。”
引鹤摆摆手,表示知道了,“那你下来碰到什么事没有?”
岑欢想了想,“没有,就是才下来时,不小心受了伤,被一个小男孩救了。”
引鹤嘲道:“那这个人也救了你,莫不是你也要去报恩?”
话音才落,一直没什么动作表情的凌松子,神情却是骤然一紧。
岑欢晃晃脑袋,没有注意,兀自道:“不行啊,那个人不需要我报恩,反而会累他因果徒增。”
引鹤一愣,“如何说?”
岑欢捧着脸,眼睛圆圆的,还有些天生的绯意,“那个人,也不能说是男孩,他看起来好像脱了轮回,凭着什么物件活了很久的样子,若是我报了恩,他必定就要和我扯上关系,还不如我直接离开,他也是这么想的。”
“脱了轮回?”引鹤擦了擦夏鹤归沾满了糊糊的脸,“你知不知道是什么物件?”
岑欢摇头,“不知道。”
花子夭挑了挑眉,“怎么,故人?”
引鹤皱了皱眉,“若是我没猜错,这物件应是那白玉簪。”
敕若一愣。
花子夭却笑道:“国师果真神通广大,不过一区区白玉簪就能使人跳脱三界轮回,享长生之福。”
引鹤长叹,“不过是你这等庸人才道长生是福罢了。”
花子夭饮尽杯中物,“那我手上这玉簪不知是否有此用?”
引鹤轻蔑一笑,“怎么可能,你手上那物不过是能人巧匠仿制而成,尽管工艺高超,但没有我给的那一缕大化之灵,如何又能成真?”
敕若不关心这些,“你怎的将大化之灵给了出去?”
引鹤晃着夏鹤归,想要哄他入睡,“怎么又是我给了出去?”
引鹤忍不住想翻个白眼,“我只不过是将它赋在了簪子上,哪里知道被那小皇帝给拿走了,当时又战乱,我无暇去找,后来也忘了,直到那天你们拿着这仿的玉簪来了。”
“我先还以为是我的。”引鹤看了看睡着的夏鹤归,这才开始动筷子吃自己的饭。
敕若无奈,“那是你的一滴心头血啊!”
引鹤亦是无奈,“我当时无聊得紧,对天下大运还没有现在这么富有责任感。”
“那你知道那玉簪在何处吗?”花子夭转过眼,问一旁呆坐着的岑欢。
岑欢费劲儿地想了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记性不好,不怎么记得了。”
小练胡吃海塞了一通,好歹饱了一点,听到这话,不禁驳道:“你记性不好,怎么就记得这道士救了你,还跑下凡来?”
岑欢一愣,眼尾胭脂转瞬绯红一片,“你,你说什么呢?这,这是我的恩人!”
小练眯了眯眼,敕若见状,微微皱起眉,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觉得小孩儿的言行举止和花子夭越来越像了?
小孩儿一针见血道:“哦哦哦,我刚刚就发现了,你紧张和害羞的时候,这里就会变红!”
他指着自己的眼尾处,十分得意。
岑欢一下子捂住自己的眼角,往凌松子背后藏,“没有!”
小练捧腹大笑。
敕若拉过小练,“不要闹了。”
花子夭则赞赏地伸手摸了摸小孩儿的头,“这回表现不错,观察得很仔细。”
几人闹了一会儿,凌松子就要向他们告别,本意是想岑欢跟着他们走,这样彼此知根知底,也好有个照应。
但岑欢死活不同意,又大闹了一场,最终还是赖在凌松子身上,跟着走了。
走时,还留下话,说是若是什么时候想起了,就寄信来告知。不过引鹤等人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在磨沱镇稍作休整,几人上路。
旬日之后,引鹤和敕若突然同时从睡梦中惊醒。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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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荒山黄土,怪石峭壁。
长风回荡在空谷中,山音悲怆好似猿鸣长嘶。
花子夭看了看山,再看了看身后一齐望山的引鹤、敕若二人,不由道:“这是常罗山?看来你们当初的生存环境挺艰苦的。”
敕若道:“大概当初那一战,常罗变为废墟,至今不曾回转罢。”
引鹤垂眸,“如果不是我们,或许长罗还在,常罗山也一直灵气充沛,山林茂盛。”
小练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爹爹,叔叔不要难过。”
敕若笑笑,抱起小练,“爹爹不难过。”
引鹤一笑,“就看看他还愿不愿意让我们回来。”
说罢,两人一同举手,掌心光芒绽出,向荒山射去。
花子夭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周围哪里还是什么荒山黄土,举目尽是翠绿欲滴,阳光透进来,好似仙境般。
一条白色的石子小路蜿蜒向上,尽头却被云雾掩住,看不分明。
引鹤大惊失色,“孩子呢?”
众人转头一看,他们的马车就在身后,夏鹤归正在里面睡得安稳妥当,丝毫没受影响。
引鹤大松一口气,“看来常罗废墟已经重建了,祉设下结界封了常罗山,所以天界还未知晓罢。”
他们几人顺着小路走上去,穿过层层云雾。
饶是敕若心定如许,见到当初熟悉的景色,也经不住有几分激动,不由握紧了花子夭的手。
花子夭对他笑了笑,又有几分安稳。
跟在其后的引鹤见状,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