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可惜,她回望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那株桂树或许永远也等不到她的攀爬了。
……
敕若正读着经书,突然皱了眉,“我总觉得近来宫中有些吵嚷,不似之前那么冷清了。”
“错觉。”花子夭想也不想。
“……国师真的不出来了吗?”敕若又问起这个。
花子夭笔都没停,“封塔不过皇帝一时任性,可天下哪里容得皇帝任性?”
敕若突然想到,“不知杜公子他们如今怎样了。”
花子夭一顿,“有你佛心一息护着,过得一定比你好。”
敕若小声道:“我也不差啊!”
花子夭一哂,“这倒也是,傻人有傻福。”
敕若不欲与他争辩,又埋头读着自己的经书。但他心里已经生起了一个念头。
他瞟了花子夭一眼,见花子夭眉头微蹙,应是有什么大大的难事了,如今朝堂似乎有大事发生,敕若想了想开口道:“若是烦心,暂且不做了吧。”
花子夭一怔,笑道:“不做难道它就自己解决了吗?”
敕若淡淡道:“我是想说,至少不会让你那么烦忧。”
花子夭挑了挑眉,朝他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走吧。”
敕若抬起头来,黑眼仁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花子夭将他拎了起来,“不就是想要我陪陪你?现在跟我到外面散散步好了。”
敕若“咦”了几声,“我没这么说啊?”
花子夭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那可怜又委屈的小眼神已经暴露你了。”
敕若瞪大眼睛,“我想都没有想过啊!”
“走吧。”花子夭已经懒得回答他,将他拉出了屋子。
七月廿三是立秋,现下正值夏末,热气撩人。
敕若心性极静,也只着了一件薄衫,屋内各处放置了冰块,倒也凉爽,一走出来,却是热气扑面。
花子夭眯了眯眼,他身上也穿了薄薄一层红衫子,但因为质地轻薄,白日里还套了一件,以免春光外露。但这是敕若要求的,说是他这里人进人出,有伤风化。
但到了晚上,只剩俩人时,花子夭就只单单随意套了件红衫子在敕若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对方面红耳赤了才肯放过他,施施然躺到床上,让敕若别瞎忙着吹熄蜡烛了。
自从他在小练面前展示过,一道气过去,蜡烛就灭了的绝活,小练总是喜欢在睡前看花子夭灭蜡烛。
但有一次,花子夭为了给小练展示更厉害的,一道气全灭时,不小心误伤了他们支撑他们床帏的木架。
敕若正将衣服放进柜子里,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吓了一跳,跑过来一看,一大一小被盖在垮塌的床帏下,像两个小山丘。
费了好一会儿力,才让他们从里面钻出来,花子夭向他眨眨眼,“蜡烛全灭了。”
敕若无奈,重新点好蜡烛,开始收拾混乱的床,并且警告他们再也不准用什么内力武功之类的去做那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即便花子夭表示这样能提高小练对武学的兴趣和小练表示这样能提高他对武学的兴趣,敕若都没有同意。
感受到外面的热气,站了不到半刻,花子夭便又回到了屋里,“不知立秋会不会下雨。”
敕若跟着走进来,鼻尖上冒出细汗,“为什么下雨?”
花子夭耐心道:“立秋下雨,会凉快许多。”
敕若点点头,以前他不会有这样的感受,觉得这很奇妙,西天之上从来都是金光灿烂,不会热不会冷,太阳高挂在空中时不会期盼着下雨,阴云密布时不会想着是晴天就好了……
也不会在天气转变时觉得开心,更不会觉得有人陪着自己在树下在院中乘凉或者在廊前在檐下看雨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若是一切都像天气转变般这么简单,不需要人去强加干预就好了,敕若想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让花子夭救国师,也不知道自己想的法子可不可行。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花子夭说他愈发像个人了,他自己倒还少觉得,只是有时突然想起,会觉得一瞬间心头浮现的回忆多了许多,夹杂着一些自己到现在都还难以说清的情绪。
就像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甘愿待在皇宫,明明花子夭已经放开了他。他想云游天下的心愿里多了一个花子夭,他希望他无论走到哪儿,那一抹红总在他身旁。
他言讷,时时看着花子夭这样想,但与他说话时,却不好再开口谈及自己的想法,总觉得还是不让他知道为好。
花子夭席地而坐,向他招了招手,“过来。”
敕若乖乖走过去,坐下来,“不用写了?”
花子夭知他在问自己写不写小纸条来助阵小皇帝,他摇摇头,“皇帝一心想要做出成绩来给国师看,不用担心。再说,过几日便是他立后了,现下烦心着,甚少来叨扰我。”
“那你每日都在写些什么?”敕若皱眉,每天花子夭总能送出许多小纸条,时而沉吟一下,便又是好几张,“莫不是故人阁真有经商?”他想起那日,花子夭给太后说的话。
花子夭失笑,“那是我诓太后的,她查不出来亦不会知情。我每日写的不过是要了解朝中形势,这些墙头草每一瞬间都会变化,根本信不得,掌握了他们的动态和把柄,才有胜利的可能。”
“你在他们中间插了人?”
花子夭点头,“自然。”
“谁?”
花子夭摸摸他的脸,“皇帝没有自己的势力,如今虽说在培养,但并不成熟,只能依赖故人阁。”
“我当初想要这皇位,”花子夭收回手,看着他,“进京,自然就是有了万全把握,只是我没想到……”
花子夭话没说完,便不再说了。
敕若垂眸,他知道花子夭的意思,他没想到他身边会多了一个敕若,而国师利用了敕若来威胁他,他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被威胁到了。
花子夭半眯着眼,屋内凉意舒爽,他靠敕若近了些,轻声道:“和尚,你欠我。”
敕若抬眼,不知缘由。
再看花子夭,已经起身向伏案走去。
敕若跪坐在原地,微微皱着眉,神色有些苦恼,不知道为什么欠了花子夭,更不知欠了花子夭什么。
花子夭嘴角微勾,对和尚的反应十分满意。
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齐家小女的后位已经定了下来,册封大典的布置按部就班地进行。
花子夭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近来朝中戚王爷的活动颇为频繁了些,或许同皇帝一样,在为朝堂之上那些始终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感到头痛罢。
不过可喜的是,齐木石这棵大树终于要倾向皇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太懒了,我也觉得太不好_(:зゝ∠)_。但今天爬上来发现居然有一条新评论,好开心,比过年外面挂满了红灯笼还开心!谢谢啾咪的评论!
☆、第六十五章
礼乐奏响,夏晏归一袭盛服,沉稳走向前殿。
众朝臣躬身下跪行礼,齐呼大喊:“恭贺吾王。”
夏晏归依照着本应有的礼制在堂前站定,他的皇后在他身后,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她比他更为辛苦,凤冠霞帔沉甸甸地压在她娇小影子之上,螓首微垂,温顺的眉眼隐在喜帕的红丝绦之后,显得隐约朦胧。
夏晏归一时恍然,总觉今天阳光过于明媚了些,走在长长的白玉石阶上时,晃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
他的妻子,就从这阳光中而来,走到他身旁时,似乎还带着太阳的温暖,他和她,隔着喜帕对望,彼此都看不真切。
国师塔被封,司礼大臣是垂垂老矣的甘尚老太傅,他从高高的祭台上走下来,微微喘气,却因激动而显得脸色发红,目光炯炯聚着光。
他不得已停顿了一会儿,将气息调匀,随即有些因苍老而颤颤巍巍的声音传遍大殿。
“礼贵夫妇,易叙乾坤,配阳成化,比月居尊,河洲降淑,天曜垂轩……”
冗长而拖慢的祝辞让夏晏归有些分神,他开始在这苍老的声音里思考他和引鹤何以致此走到今天这无可奈何的一步。
在昭告天下国君将立齐琬容为后之后,齐木石进了一次宫,秘密与他见了面。
夏晏归抿抿唇,或许在此次见面之前,他还并不是真正理解为何一定要让齐木石倾向皇家,毕竟朝中新晋力量的涌入已经大大削弱了戚王爷的势力。
但齐木石很坦然地告诉他,若能保齐琬容地位,进而助齐家不衰,戚王爷在朝中地位将一落千丈。
夏晏归已经不能再去责怪齐木石在此之前的不帮不助,冷眼旁观,只能默默接受。齐木石在朝野混了如斯年许,如今他和皇上被迫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为皇帝谋划,就是在为自己打算。
夏晏归突然明白国师之良苦用心,齐木石为人之狡猾谨慎,是目前的他难以望其项背的,而齐家为相,势力盘根错杂,虽比不得近些年猛增势力的戚王爷,但说到底,还是要齐相的底盘硬而结实。
那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夏晏归身形依旧一动未动,眉眼有些沉郁,心道:“无论在做什么,可都不是要在为我祈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