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夭冷哼一声,“天下之主?”
“好一个天下之主!”花子夭摇摇头,“可怜你一堂堂天下之主,四周还围着群虎视眈眈的豺狼。”
花子夭自然是没有说错,夏晏归有些无力,但只要一想到引鹤可能离开他,他就快要发疯,恨不得这国师塔永远避塔,虽不能见,但他至少知道引鹤还在他身边。
可是,他始终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引鹤的身体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而朝中,依旧危机四伏。
沉默了一会儿,花子夭转了语气,“不过封塔也并未尽皆坏事,”他的目光在夏晏归嘴唇和下巴逡巡了一圈,“国师一时半会儿无事,你大可在此之间逆转朝堂势力。”
语毕,他观察了一下小皇帝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如若国师有事,也算告慰他在天之灵。”
“花子夭!”敕若喊道。
花子夭满意地看到小皇帝的脸色白了一层,笑意顿生,看向有些无奈的敕若,“傻和尚,我逗逗他罢了,你如何也当真?”
敕若皱眉,面上应着,“这些话还是少说罢!”心里却已下定决心,他必救引鹤不可,就如一个执念般,不知何时,早已深种,如今则初显端倪。
花子夭笑着点点头,“不说便是。”
他转眼看着还有些伤神的夏晏归,也微蹙眉,喝道:“身为天子,时时这副作态,臣子看了当如何想,天下看了又当如何想?”
夏晏归神色微动,最终敛神,沉声道:“公子可有妙计?”
“算不得什么妙计,只是顺水推舟罢了,”花子夭说道,“我当初进京,听闻一首童谣,其间大有深意,后得知竟是国师私下放出。”
“什么歌谣?”
花子夭甩给他一张纸,夏晏归展开一看,“东边挂太阳,西面悬月亮,头顶星星转,帝王难下眠”,他看了一眼花子夭,“国师所传?”
他有些不肯相信引鹤会这么不信任他。
花子夭半眯着眼,“意思十分简单,国师此意不过便是说给那些人听的,应该是还有下一首的。”
“但是你将塔一封,”花子夭瞟了夏晏归一眼,没有将话说完,转而道,“不过,我将歌谣下半首续上了,找个合适的时机将其放出去。”
说罢,他又递给夏晏归一张纸。
“龙首吞烈日,长尾扫冷月,星转云朦胧,帝才天自保”。
夏晏归抬眼,“这个?”
花子夭挑眉,“上半首国师用意也许是在给你提醒和告诫他们,既然没有用的话,下半首就要稳定被上半首搅乱的民心,让你的百姓仍然对你不失信心。”
“天子无信不为君。”夏晏归喃喃道。
“在你成婚之前,为避免你真的拉拢齐木石,他们必有一次动作,好好看着,待他们哪一位首先耐不住,秋试之后便以新人来替。”
夏晏归垂眸,“戚王爷。”
花子夭睁开眼,道:“何以见得?”
“观王、律王进京没有一番活动无法动手,”夏晏归冷静道,“他们自是要先真正疏通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远程指挥的力量,以免到时行动又生是非。”
“而太后与戚王爷一干人等,对皇帝下毒已有三年之久,但皇帝不仅丝毫没有变化,还越发精进,自然使他们感到威胁,猜测朕是否早已识破他们计谋,又开始加强对政权的控制力度,说到底,天下名正言顺还是皇帝的,他们对权力的掌控度不断缩小,反心更盛!”
花子夭微微颔首,“说说你对齐木石的看法。”
夏晏归一顿,缓声道:“此人不可重用,于此情势,又不得不用。”
“好!”花子夭拍了拍掌,“你能有此见,天下终归还是你的。”
“可有想好如何物尽其用用之即弃?”花子夭问道。
夏晏归摇头,但想了想说道:“他的女儿朕的皇后。”
花子夭不再勉强,“大婚之前莫再来浣竹宫。”
夏晏归知他其意,点点头,“封塔一事……”
花子夭摆手,“莫要再说那些已为之事,不过枉然,接下来,如何弥补才是你所该想的。”
待皇帝离开,敕若才开口,“不知国师身体是否会受影响。”
花子夭摇头,“他能撑到皇帝坐稳天下的。”
“佛心一事岂不是暂不能相告?”敕若问道,“玉簪亦是如此。”
花子夭看向他,“他下了那么大决心,或许你的佛心还藏着个大秘密。”
敕若摇头,表示不知。
花子夭笑道:“故人阁向来最爱秘密,但愿小皇帝坐稳天下时日不久。”
……
戚王府。
戚王爷本名戚干道,是朝中唯一一位外姓王爷,祖上战功赫赫,先皇畏其军威,收兵权赐王爷爵位。
世袭三代,传至戚干道,他常在想,若他是他爷爷,必定拥兵反了这大夏朝,只可惜他爷爷忠心耿耿,被迫释了兵权,当了个闲散王爷,征战一生,一身病痛,在他父亲十三岁那年病逝。
他爹精于权势斗争,又善人情世故,为戚王府赢得众多人心,但终究是在他爷爷的教育下长大的,豪无反心。
而他可不一样。
小时算命的就说他非同一般,是要飞天之贵人。
戚干道想起密室里那一身玄服,上绣暗龙纹,拟的便是皇帝身上穿的那套,但龙纹隐暗,架在密室里,等待着逼宫那天,他扶小皇子上位时,便要加身于上,让天下眼里看着,心里明白,但嘴巴上哑着!
实为外姓,终究名难正言难顺,正好太后寻上门来,与之相谋。
戚干道自觉这走得一步好棋,太后虽贵为太后,终究不过一妇道人家,无依无靠,单凭权术计谋混得上位,算不得什么。
他们同谋,戚干道只觉皇位如囊中之物。
只是他们下了三年的毒,皇帝虽从未察觉,但也身体却也不见得亏败,他终究不得解。
但近来,皇帝突然奋进,开始关心政事,并有了自己的决断让他不得不怀疑,皇帝是否已经识破,如今开始对他步步紧逼。
戚干道冷哼一声,立后在即,他按兵不动,以免揣测错误,先看皇帝如何选择,他好及时应变。
宫中传来消息,太后那个老女人有些按捺不住了,见他们所下之毒始终不见成效,便不再用了,反而开始百般钻营他们的想法,为自己拉拢势力。
戚干道冷笑,倒是可以趁他们同盟尚未瓦解,再将太后最后一点用处榨干净,之后,他们就算撕破了脸,倒也无可厚非。
☆、第六十四章
齐琬容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图样,走到窗边,院子角落里那棵桂树是这里还不属于丞相府时就已经种下的。
她仰头有些费力地望向树端,她一直都很想到那儿去,不是为了从高处俯瞰的快感,只是觉得那里会很安静,只有鸟和蝉鸣。
但她非男儿身,齐琬容有些雀跃的心情复而沉寂,即便她有着和哥哥齐炆不相上下的学识,甚至高出哥哥的聪敏灵慧,她也不能离开这一方小院,也不能离开地面。
她向往那桂树的顶端,以前有一个鸟窝,后来被哥哥取走了,她不愿意,但是没有办法。
齐琬容垂眸,垂下的流苏轻轻拂过耳畔,现下整个丞相府都沉浸在快乐之中,除了她父亲和她。
她的姐姐告诉她,“小妹,你此番虽说是入宫选秀,但以爹在朝堂中的位子,那些佳丽不过陪衬,你若是好好争取,我们家也算是皇亲国戚了。”
这话都是些姐妹之间的体己话,胡乱说说罢了,齐琬容只是笑笑,没应声。
但当晚,她父亲便将她叫到了书房。
她有些诚惶诚恐,她极少来此,毕竟这里是家中男人议事决定的地方,她只有无数次看过齐炆进去又出来,或意气风发,或斗志昂扬,或垂头丧气,或神色凝重……
父亲告诉她,“此番进宫,在这样的形势下,非同小可,琬儿你一定要谨慎行事,你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影响朝前风云变幻。”
他给她分析现下所有的情势,她心下已有了计较,但她依旧不发一语。
她不知道她有一天竟然会这么重要,甚至高出了哥哥齐炆。
齐琬容回过神,明日便要入宫了,她清楚迎接她的绝不可能是一帆风顺,万事如意,但她也清楚心中的那一份小小悸动。
她去年及笄,如今还未满十五,后宫人心险恶,父亲告诉她,“在有了自己势力之外,你最应该抓住的就是皇上!”
皇帝,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人,才过了十六岁的诞辰。她却还从未见过他一面。
会是什么样儿的呢?
别人都说皇帝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她会不会也这样觉得呢?
齐琬容面色有些绯红,她一定要找出皇帝不一样的地方,那是她的丈夫啊,在她眼里一定要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啊!
翌日。
齐琬容从闺阁前坐上软轿,被人抬着上了丞相府门前的马车。
她被颠着颠着,突然想笑,觉得自己好似厨娘筛弄的黑豆。
软轿外,还有母亲和专程赶来送别的姐姐,她们从闺中哭到了门口,齐琬容有些难过,却在离开院子的一瞬间,身心舒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