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受不住,便是你放整个故人阁,也找不回他的命!”引鹤冷声道,“届时,世上再无故人阁。”
花子夭听出引鹤堂而皇之的威胁,“国师好大的口气。”
引鹤不再理会他,双手结印,右手覆光,抚上敕若的眉间,只见敕若眉心有一层淡淡的光散出,纯白的气息缓缓浮动在敕若上方,温和却不容侵犯。
敕若渐渐平静下来,但引鹤脸色愈发苍白。敕若闭着眼似乎睡过去时,引鹤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花子夭上前一步,引鹤却自己扶着床站了起来,冷冷看了花子夭一眼,便要离开。
“国师,”花子夭急忙拉住他,“今日缘由还请国师讲明,以免日后再有此情况出现,劳烦国师。”
引鹤甩开他的手,“那你最好跟他分开。”
“照国师的意思,难不成是因为我?”
“你以为呢?”
花子夭心下一沉,“还请国师告知清楚。”
引鹤瞪了他一眼,回头去看躺在床上已经昏睡过去的敕若,“他眉间佛心已被你借出一息,难不成花阁主不知道,在此之间他的心绪十分受到影响?”
“知道。”花子夭还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断地引导和挖掘敕若的七情六欲。
“不过,花子夭,你太着急了。”引鹤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转过头来,“佛心并非死物,你若是定要让敕若尝遍七情六欲之所苦所快,你就等着最后只得到一具尸体罢!”
“佛心所扰?”经引鹤这么一提点,花子夭猛然明白,今天下午自己所说的话,引起了敕若的不满。
想来是敕若出去后,坐在竹林里,非但没有想通,抑或不再理睬,反而是钻进了牛角尖。
这才导致佛心出于平稳心绪,而敕若又出离愤怒的情况下,两者互斥,最终伤的却是敕若。
引鹤见花子夭面色不好,冷冷一哼:“你可想起来了?”
花子夭不答话,走到床边,牵起敕若的手。
引鹤冲过去,“啪”的一下,打了上去,却没有将花子夭的手打开,只留下一个残缺的红巴掌印。
引鹤气极,“定是你!虽我不知你说了什么话,但定是你惹得敕若如此!”
“花子夭,你好大的祸害!”引鹤怒极,就想对花子夭出手,才抬起手,却又后劲不足,猛然咳嗽起来。
咳得惊天动地,丝丝血迹落在了地上,花子夭充耳不闻,眼中似乎只有安静躺着的敕若。
最后引鹤几乎咳得晕厥时,恨恨指着花子夭,却又说不出话来。
敕若却醒了。
敕若睁开眼,第一句话便是,“我听见一直有人在咳嗽。”
花子夭还来不及挡,敕若转眼就看见了已经站立不稳,伏在地上,还在低低咳嗽的引鹤。
“国师?”
敕若起身下床,引鹤身前已经沾染上了一片血迹。
敕若十分担心,“国师,我去叫人来。”
引鹤却拉住他,摇摇头,“咳,不必,咳咳,不能让人知道。”
敕若突然想起花子夭其实有一点医术,至少能诊断脉象,“花子夭,你来看看。”
花子夭颇不情愿地走过去,根本没有搭脉,而是扶起敕若,“地上太凉了。”
这番话引得敕若疑惑,引鹤却哧哧嘲笑起来。
敕若赶紧蹲下去,又将引鹤扶到床上去,“他说得对,地上太凉了,国师怎么在地上趴着呢?”
国师有意无意地看了花子夭一眼。
敕若猛然反应过来,瞪了一眼花子夭,“到底怎么回事?”
花子夭避重就轻,“我早说过,他已经病入膏肓了。”
引鹤笑笑没说话。
花子夭继续道:“我对那小皇帝也说了,可是却又被他给圆了回去。”
敕若看向引鹤,眼中满满的担心之意。
引鹤抬起手,声音轻轻的,“你这个表情我既熟悉又陌生,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见到过了。”
敕若皱眉,“你说……”
引鹤摆手,“我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但如今看到你这般,心中竟也有一丝悔意。”
“我知道,你从不愿意这样活着,”引鹤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但我没办法,我不能失去你,我希望你活着,活着才能拥有一切。”
敕若垂眸,“国师?”
引鹤摆摆手,闭上眼,似乎睡了过去。
敕若为他盖好被子,阻止了花子夭想将国师送回国师的想法,走了出去。
引鹤说的那番话,并没有避及花子夭的在场。
花子夭随着敕若走出去,“国师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敕若抬眼,眼中有些脆弱,“我不知道,他说我们一体同生。”
“方才他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敕若低下头,“可是我不知道,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敕若语序有些混乱,“我感觉自己被人牵着鼻子在走,却又不知道是谁。”
花子夭张了张嘴,想说“或许是我”,见到敕若的脸色,却又说不出口了。
“你今天晕倒了,你知道吗?”花子夭半晌才说出话来。
敕若点头,“我知道,头很痛。”
花子夭沉默了一会儿,扳过敕若有些颤抖的肩膀,只看进那双桃花眼的深处,“对不起,是我的错。”
敕若摇头,“怪我自己修为不精罢了。”
花子夭一个失神,回过神来,已经将敕若抱入怀中,“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没有人,没有人牵着你的鼻子走,我很快就将这里的事处理好,我就带你离开。”
敕若没有挣扎,静静靠在花子夭的肩窝处,“你说国师病入膏肓?”
花子夭一愣,“嗯。”
“为何?”
“依我看,似乎是长期的服用一种药物,导致身体衰败,”花子夭说道,“后宫之中,杀人于无形。国师也难逃此劫。”
敕若愣住,一时间脑中竟闪过无数的画面,倏忽而逝,敕若抓不住其中任何一个,眉间又开始闷闷发疼。
他脱口而出,“引鹤不可以死!”
“引鹤?”花子夭并不知国师真名,普天之下,也甚少有人知道。
敕若一愣,“国师,国师告诉我他名引鹤。”
“你舍不得他?”花子夭眯了眯眼。
敕若摇头,“一想到他会离开我,我就很难过,头很痛。他不可以死。”
花子夭并非愚笨之人,“你在求我,还是在委托我?”
敕若垂眸,“我已经没有什么好换的了。”
“你可以拿你自己换啊!”花子夭不自觉地开始引导敕若。
敕若抬起头,看向花子夭,两人距离极近,温热的呼吸彼此交错着,他问道:“你希望我在求你,还是委托你?”
花子夭愣住,没想过敕若会这样反问他。
半晌,花子夭轻笑出声,“呵,我很开心你来求我。”
敕若不再说话,“我不怪你,真的。”
花子夭知晓他说的是佛心一事,淡淡一笑,重又抱住他,“即便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
“可是我不会,”敕若轻声道,“你也不会。”
半晌,敕若道:“若是别人的追求是快乐幸福,难道你的追求就只是为了下地狱吗?”
花子夭闷声笑道:“黄泉路上,若是有你,我想那就不会太难过。”
“你不能为了不难过,而拉上我。”
“那为了什么?”
“不知道。”
良久,敕若低声问道:“你会帮他的,对吗?”
花子夭不语。
……
花子夭带着敕若去了侧房中将就了一夜,告诉他,这是他小时候常待的地方,本来是奶妈的住处,但因为奶妈对他很好,他常赖在她的身边。
侧房只是简单清理了一番,四月初的天气,不算暖和但也不是很冷了。
花子夭凭借着深厚的内力,至少让头疼初愈的敕若不会再受风寒之苦。
凌晨,宫中除了有人当夜值以外,无人再掌灯外行。
花子夭见敕若已经睡熟,才悄然起身,走到正房,绕到里间,引鹤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似鬼。
花子夭站了一会儿,更声一过,他抱起引鹤,出了宫门。
花子夭轻功极好,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已经将引鹤送到国师塔中,见引鹤因为床的冰冷而微微皱眉,他也不再管,冷声道:“你让本尊帮你稳住小皇帝的天下,他让本尊帮你活下来,本尊现在是不是可以说,国师倒是下得一手好棋?”
引鹤自然没有回答。
花子夭离开,发现桌上正摆着一副未竟的残棋,他拂袖一甩,黑白棋子尽皆化为粉末,混杂在一起,黑白不明。
花子夭回到敕若身边时,敕若还在睡梦中,却已经感觉到凉意,微微抱紧了自己。
花子夭抱起他,将他放回正房里间的床,这么一会儿功夫,花子夭已经命人收拾了床铺,重新铺了床。
敕若感觉到花子夭动作,微微睁开眼,有些迷茫,“国师呢?”
“我送他回国师塔了,”花子夭跟着上了床,“国师不能轻易出塔,更不用说来久不居人的浣竹宫了。”
敕若睡意朦胧,对花子夭的话也表示理解,点点头,有些开心,“你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