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扶着额道:“颜秋水,你再不滚出去本宗就拆了你的店!”
“随便。”
“杀了你儿子。”
“来啊。”
“还有你的驴。”
“额,那啥,你们聊,我出去……”
河不醉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飞似的蹿了出去。
池月也有点错愕:“她真是你亲娘?”
河不醉眨了眨眼:“换个话题吧。”
“一个月前,江莫愁死在了白沙堡,临死生下一个孩子。同一晚,燕不离复活。”池月说完就有点后悔,就凭河不醉的脑子,哪里能一下接收这么多信息?
对方果然傻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本宗也不清楚,所以才来这里打探,你们出关后是出了什么事?遇到骑兵追杀了吗?”
河不醉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池月举起一枝鹰翎箭:“你背上的这个东西,不是普通猎户能有的,八成是军中所制。”
河不醉只好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池月听完就眯起了眼:“你为了引开血潮跳崖自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
河不醉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垂着眼皮道:“我曾立过誓,夫人是我的主人,自然要以命相护。”
“可也没护住。”
“……”
河不醉沉默了片刻,又声音沙哑的开口道,“江首尊她……真的死了吗?”
“当是如此,所以燕不离才能复活……”池月叹了口气道,“江莫愁早就不在了,你节哀顺变。”
河不醉点点头,点完才回过神来——妈的,他节哪门子哀啊?又被诈了!
对方眼神果然凉了下来:“看来你对江莫愁心思不浅啊。”
“我……我没有……”
“没有?河不醉,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宗的女人也敢染指?!”
池月身上的威压,早在那群孤儿童年时就深深刻入了他们的骨血,即便长大之后也无法根除,所以河不醉面对他突然暴起的怒气仍有些胆怵,连忙开口坦白。
“宗主,我对首尊的确存有爱慕之情,护着燕少侠更是因着她那具皮囊,但从未有过丝毫越矩之行。如今她人都不在了,您又何必捕风捉影、耿介于怀?”
池月松了口气:“那就好,本宗还以为你喜欢上燕不离了。”
河不醉顿时一噎,感觉自己又被诈了。
他说这话是几个意思?不是该担心自己喜欢江莫愁吗?艰难的动了动僵硬的大脑,联想了一番燕不离的种种言行,某人突然就悟了。
“宗主……原来你喜欢的人……是燕不离?!”
池月:“……”这低智商是不是会传染?自己怎么就把实话给秃噜出来了?他干咳一声,挑着眉道:“喜欢又怎么着?你有意见?”
“不不不,我没有,就是怕燕少侠有意见。”
“哼,他有意见管个屁用,本宗看上他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河不醉默默给燕不离点了个蜡:少侠,你上辈子是不是毁灭过世界?
这时,窗外响起了秋娘子的尖叫声:“喂,你们干什么呢?放开老娘的驴!”
水藿瞪她一眼:“少废话,我们的马看见你这驴就颓了,日都日不回来了,这口气老子咽不下!”
“马不行了?”秋娘子转了转眼珠:“那……您来?”
水藿:“……”
流三九嘿嘿一笑:“要不老藿你试试?”
“滚犊子!”
沉川拽着驴往屋里去:“我不管,反正我要吃驴肉火烧!”
水藿道:“对,必须杀了这畜生,还我们马儿的清白!”
秋娘子怒道:“娘了个擦擦的,再碰它一下试试?信不信老娘把你们几个栓棚里让驴日……”
池月实在听不下去了,披上乌裘推门而出:“你们仨就别在这儿丢人了。”
“宗主。”三人连忙俯首,规规矩矩的站好。
风雪已驻,天光晴淡,池月望了望日头道:“这里离白沙堡已经很近了,本宗一人前去便可,你们可以滚回谷了。”
“可是宗主,我们想跟……”
“或者留在这里当肉馅儿。”
“属下尊令!我等马上滚!”三人慌忙放开驴,骑上马一溜烟儿的就消失在白茫之中。
“池大宗主要去白沙堡?”秋娘子冷冷瞥了某人一眼,“莫不是去殷少堡主的大婚上凑热闹?”
“大婚?”池月知道殷梅雪也是江湖四狼之一,便问道,“殷梅雪要和哪家小姐成亲?”
“还真不是哪家小姐,他娶的是个男人。最近又认了个干儿子,因为快满月了,所以两件喜事就一起办了。”秋娘子的语气里透着深深遗憾,那枝小梅花可是人间绝色,若不是为了三千两,她才不会轻易放过。
“男人?哪个男人?认的谁的儿子?!”池月一听就不对味了。
“那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在这儿喝酒的人说起的。”秋娘子听得含糊,记得也含糊,她仰着头道,“只知是正道名门的弟子,和殷梅雪结识于中原,还结拜过兄弟,叫什么来着?我说你个老魔头那么八卦干嘛……诶,人呢?”
远处传来一声嘶鸣。她转过身,便看到一骑快马如离弦的箭般飞速冲入雪原,在大地的尽头化作一粒渺小的黑点。
“乖驴儿,你也讨厌他们对吧?”秋娘子望着天边,摸着驴子长长的耳朵轻笑道,“所以老天有眼啊,活该马被日,活该跑错路……”
五十里外,白沙堡。
即便是大雪覆地,天地之间一片素白,也遮掩不住这一日的喜庆热闹。全城上下披红挂彩,殷府门外车马如龙、人流如织。殷少堡主的新婚是轰动塞北的大事,而殷梅雪娶的又是个男人,这便连整个江湖都惊动了。
殷南天的观念是:床上丢的面子,要在床下找回来。所以他同意婚事的唯一要求便是殷梅雪娶林正玄,怎么也要让殷家的少主得个新郎的名分。至于回到屋里门一关,谁上谁下这事他就不计较了。计较也没用,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儿子就是万年被压的命。
忙里忙外了一天,看着份子钱顺着人流滚滚而来,殷老堡主乐开了怀。
除他之外,还有个高兴的人是燕不离。
今天是粑粑的满月宴,他抱着儿子在宾客中笑得和花一样,时不时跟别人说:“这是我儿子,燕粑粑。”
那人八成会诧异的重复一遍:“粑粑?”
燕不离:“诶~~”
到最后也不知道当了多少人的爸爸,都快子孙满堂了。
第三个开心的人是殷梅雪。
他拜完堂后就被贺喜的人轮番敬了十几轮酒,一张白玉面皮的脸被灌得通红,脚下已经迈开了王八步,却仍兴致勃勃的和众人推杯举盏:“多谢诸位,大家今日只管开怀痛饮,不醉不归!”
唯一有点不爽的是新娘子。
林正玄凤披霞冠,遮着盖头坐在洞房里,听着外面的礼乐喧哗,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明明他才是上面的那个,这回却成了男媳。虽然他不在乎名分,但林家在意啊!这婚事他还未告知父母,估计回去后就是九九八十一套家法的伺候,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当新娘子还不高兴了?”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从屋内突兀的响起。
林正玄大惊。居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摸进来?!
他抬手掀掉盖头,望着站在角落里的冷俊男人,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池月愕然一愣:“你不认识我了?!”妈的,要不是他跑错方向耽误了时辰,早就把这小子在婚礼上抢走了。
林正玄警惕的站起来:“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擅闯殷……”他没说完就被对方揪住了领子。
池月简直要气炸:“听着,不管你是失忆了还是装不认识,既然做了我的人,就别想再嫁给别人!”
林正玄瞬间懵逼:“你他妈有病吧?”奶奶的,为啥这年头疯子都比他好看比他武功高?还让不让正常人混了!
池月忍着揍他的冲动:“孩子都生了你还敢装傻?!”
“孩子?!”林正玄惊诧的望着他,“大哥,我是男的,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功能啊!”
喜房的门突然开了,殷梅雪醉醺醺的走进来:“正玄,快扶我一把……诶?这位是谁?你揪着我媳妇干嘛?!”
林正玄欲哭无泪:“梅雪,你家好像进了个神经病……”
池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
他一听秋娘子的说辞便先入为主的认定殷梅雪娶的是燕不离,一路头脑发热的摸进了殷府。然而他并未见过燕不离本人,于是就直接找上了新娘子,然后就……他妈的尴尬了。
三个大老爷们正或醉或愣的僵在原地,房外忽然响起了婴儿咯咯的笑声,还有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嘿嘿,闹洞房咯!粑粑要闹干爹的洞房喽!”
池月转过目光,便见门口跨进来一个年轻男子。
那人一身靛蓝流云纹劲装,腰束锦带,乌发银冠。目似漆点,眉如剑飞。星眸流转,自有七分英俊,薄唇微翘,更染三分风流。他怀中还抱了个襁褓,金红缎子里露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笑得也是副小流氓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