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一声轻笑忽然响了起来。
三人大着胆子,转过脸偷瞄了一眼,当即吓得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沉川像老母鸡似的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水藿一根一根的掰着手指头道:“夫人死了。”
“然后呢?”
“死前生了娃。”
“再然后呢?”
“娃是燕不离的。”
“所以呢?”
“所以宗主被人戴绿帽子了。”
“结果呢?”
“结果……”水藿带着哭腔道,“结果宗主他老人家在笑……”
清透的酒液在玉色的杯中微微摇晃,发出醉人心脾的芳香。池月嘴角勾如弯月,蹙了十日的眉梢第一次舒展。
这么不入流的障眼法,果然只有流氓才想的出来。
举杯将相见难一饮而尽。当真酒如其名,入口虽苦,却回味甘醇。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再难也有相见的一日。
“都蹲里头下蛋呢?给本宗出来!”他拍了拍桌面,将三人轰了出来。
“宗、宗主……您别太气,这都是小道消息……当不得真。”流三九哆哆嗦嗦的道。
池月看着他,笑若春风:“本宗为何要生气?”
“……”
“本宗心情甚好。”
“……”
“走,跟本宗到白沙堡接夫人和少主去。”
三人当场就跪了:“宗主,要不咱还是先去看病吧!”
……
胡天八月,北风卷地,千里飞雪。
阴云之下,银装素裹的大漠一片白茫。一行四骑如飞鸟般迅疾的从雪原上掠过,马蹄溅起阵阵雪粉,发出回荡四野的清响。
翻过一座沙丘,便见一家黄泥平顶土楼。低矮的窗门皆已风化得掉渣,古旧的门前立着旗竿,望子上写着四个油污不堪的大字,细辨之下才能认出是“龙门烧饼”。
“宗主,看样子要起暴风雪了,不如先在这儿稍事休息一下。”水藿道。
池月点点头,近前下马,推门而入,顿时感到热气扑面。这家烧饼铺倒是布置得齐全,一厢肉案砧头,一厢烧柴厨灶。里间一字儿摆着三只老缸,半截埋在地里,隐隐散着酒香。正中装列着一排黑亮的柜子,柜台后站着一个黑衣黑裙、风姿绰约的老板娘。
“哟,客官这是打尖儿还是……”秋娘子一抬头就愣住了。
这鬼天气居然还有如此俊的男人送上门来?!不过怎么还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唉,果然男人泡了有损智商。
“掌柜的,借宝地一用,避避风雪。”池月解下身上的乌色貂裘,坐到了一方胡杨木桌旁,“有酒吗?”
“有!三十年的女儿红,老窖出的烧刀子,西域的葡萄酒,应有尽有……”秋娘子娴熟的倾身到木桶前舀了两角酒,弯着细腰,翘着圆臀,风姿尽显。
龙门此地自古兵荒马乱,这家客栈原是她师妹的产业,后因卖人肉包子被查封,就转给了秋娘子。秋娘子也觉得不能行太过伤天害理之事,就改成卖人肉烧饼了。
这店向来生意冷清,她平日里也是交给伙计打理,最近是为了寻儿子才回的关外。只是因血潮之故,一直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也不知道姓唐的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门板忽然一开,一股冷风夹着雪沫吹了进来,沉川急惶惶的张口喊道:“宗主,我们的马……”
池月瞪他一眼:“大呼小叫的,马怎么了?”
“咱们的马被这家店里的驴给日了!”
池月:“……”
“啪!”秋娘子手一抖,酒碗顿时摔碎在地上。她急忙陪笑道,“是我不小心,这就给客官重上一碗。”
“咱们的马……”池月干咳了一声,望着沉川道,“不是公的吗?”
“是啊!那驴也是公的!”沉川冲秋娘子吼道,“老板娘,你得赔我们马的节操!”
秋娘子哭笑不得:“这、这要如何赔?”
“让我们的马日回来!”
“……”
水藿和流三九也进了门,满脸惋惜:“可惜了汗血良驹啊……以后听见驴叫就得腿软。”
“都是奴家的不是,奴家这就赔几位爷一坛店里的百年陈酿!”秋娘子抱出一只油黑釉磁坛。
池月望着她倒酒,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几滴酒液溅出了碗沿,秋娘子嗔道:“您这搭讪的套路可是老了点……”
“呵,只是瞧着面善,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池月端起碗来。
秋娘子垂下眼……池老魔,快喝吧,喝了你就能见到我相公了。
“砰”的一声,一个狗熊般的人影撞进门来。背着只麻布袋的粗犷汉子高声呼道:“老板娘,又来新货了!”
“艹,老娘说没说过从后门走货?!”秋娘子眼看着池月端碗欲饮,却愣是被这夯货生生打断了。
“后门让雪堵上了嘛……”那伙计脸上冻得通红,还结着些许冰碴,一笑起来便碎了一地,“这回可是新鲜货,您要不要先看看?还带着气儿呢。”
池月看了眼他肩上的麻袋,放下了手里的碗。
没想到龙门至今还有黑店……
“看个屁!搬到后厨去!”秋娘子瞪他一眼,扭脸又冲四个客人笑道,“糙人一个,让您见笑了。你们继续喝,继续喝……”
“什么货啊?能不能让我瞧瞧?”池月冷声道。
秋娘子:“一只羊。”伙计:“一头牛。”
两人说完同时一愣,当即改口。
秋娘子:“一头牛。”伙计:“一只羊。”
语毕,二人互瞪。
池月轻笑一声:“把人放下吧,看能不能救活再说,黑店也要有黑店的底线。”他虽是笑着,语气中却带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伙计求助的看向秋娘子,秋娘子深知这魔头武功深厚,绝对不能现在就和他翻脸,便生硬的点了点头。
将麻袋放在地上,伙计解开绳子将袋子剥开,一个冻得面色发紫的脑袋便露了出来。
一认出此人,池月和秋娘子同时大吃一惊。
“河不醉?!”
“儿子?!”
第84章
跃下悬崖的一刻,河不醉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那枯崖之下是一片柔软厚实的沙地,出于求生的本能,他在坠地之前从马背上反跳而起,这一缓冲便没有摔死。但还是断了两条腿,身上也多处骨折,再加上背部的箭伤,整个人便如同废了一样,半天也爬不出两米,路过的蜗牛都要鄙视他一眼。
好在河不醉是杀手,传说中比仙人掌还要坚♂挺的生物。坠崖一个月,他硬是靠马血和马肉活了下来。本以为能挨到腿骨长好,却时运不济的赶上连降大雪,天寒地冻外加伤病饥渴,最后还是撑不住晕了过去。
然后就被某伙计当烧饼馅扛了回来。
秋娘子用热湿巾擦着河不醉昏睡的脸,光是想想就后背发寒。若不是池月出言阻拦,搞不好儿子此时已经被那蠢货给剁了。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没想到当年的毒水仙竟然会嫁给唐雁龙。”池月倚着门框道,“本宗想起来了,千金坊主人带弟子来碧落谷作客时,你和你师妹段鸿雁把我师父的竹子毒死了一片,到现在都没赔钱!”
“老娘没钱!”秋娘子咬牙切齿的道,“池老魔,你杀我丈夫的仇还没清算,倒有脸跟我提几根破竹子!”
“那是你儿子杀的。”
“……”
“颜秋水,你最好想清楚。若非本宗当年想吃鸟蛋,你儿子早就变成鸟粪了。本宗还他一掌,如今恩怨两清。若你们母子再纠缠不休,莫怪我不讲旧情!”
“呵呵,原来池大宗主对我们孤儿寡母还是格外开恩了,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们,否则老娘绝不会放过你!”
“好啊。”池月笑了起来,“等他醒了,本宗问完话立刻送你们上路!”
河不醉本已经醒了,一听这话又赶紧把眼闭上了。
秋娘子冷哼一声:“你有什么话要问吾儿?”
“废话,他把我老婆拐跑了,现在又大着肚子死在了塞北,本宗难道不该问问清楚吗?!”
“什么?!”床上的人惊然出声。
池月嘴角一撇:“哟,不装死了?”
河不醉:“……”妈的,被诈了。
“儿子你醒了?”秋娘子惊喜的低下头去。
“娘……”刚喊了一声就被对方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你个小兔崽子竟敢跑这么远,还没事闲的管这魔头的女人做什么?!”秋娘子气哄哄的道,随即一琢磨,顿时乐了,“啊!老娘懂了,你和江莫愁有一腿是吧?哈哈哈儿子你真棒!”
河不醉:“……”
池月:“……”
“娘,您能先出去一下吗?我和他谈。”他赶紧阻了女人的话头,再说下去只怕他们母子连全尸都剩不下。
秋娘子满脸不乐意:“有什么事还不让娘听?不就是给他戴绿帽了吗?娘保证,明天就让塞外的每只羊都知道!”
河不醉:“……”宗主我尽力了,你自己瞧着办吧。